“游击说我大兄已经到了大张山岛?”
屋内还残存着一些酒气,酒足饭饱以后,其他人纷纷告退,张攀与韩林,刘兴治留了下来。
张攀捋着胡子对刘兴治笑道:“千真万确,前日毛帅传书,贵兄已于六日前到了大张山岛,与毛帅一道正在陈副将府上做客,书上还说贵兄还请东江镇各处将领帮着打探兴治你的下落,我也没想到你竟然和韩都司走在了一起。”
刘兴治有些欣喜地道:“自从在沈阳与大兄分别,可是担心死我了,好在他平安地到了东江镇。”
“是,听说在岫岩时被几个义民搭救,这才有惊无险。”
说着张攀摇了摇头,叹道:“可惜那几个义民说什么也不肯与他们一道到东江镇。”
正在嚼着茶叶清口的韩林微微挑了挑眉毛,他知道这几个所谓的“义民”应该就是情报司的葛六他们。
听到此处,刘兴祚倒是表现出了一副理解的神情:“应该还有家眷滞于奴地,如此拖家带口地不好去东江镇。”
随即他的脸上一哀:“我兄弟不孝,老母妻儿族中家眷在奴中,今生怕是难以再见了。”
除了几个兄弟和刘兴祚的儿子刘大缙以外,其他的族人都还在奴地。
张攀宽慰道:“兴治莫要悲痛,只要我辈用命,辽东光复之日,便是与家眷团聚之日。”
但张攀其实心中也明白,自萨尔浒以来已经有将近十年的光景,大片领土接连失守,莫说光复辽东了,现在能够守住就已经算是皇天保佑了。
见刘兴治的脸上哀色不减,张攀继续道:“兴治且放心,你们兄弟归附之事乃是秘辛,毛帅为了防止事泄,已经打算叫你们兄弟先藏在皮岛毛有杰(耿仲明)的家中,必然不会牵连到家眷。”
“毛帅心思缜密,大恩大德我们兄弟没齿难忘。”
刘兴治先是恭维了毛文龙一番,随后又小心翼翼地向张攀问道:“不知我什么时候能去张山岛见大兄?”
虽说是归附,但也不是你说什么就是什么,朝廷那边还要有一套核验是否为诈降的流程要走,在核验结果出来之前,刘氏兄弟的行动是受限的,因此刘兴治才有了这一问。
张攀呵呵一笑:“那就要取决于韩都司了。”
刘兴治微微一愣,有些疑惑地看向了韩林。
韩林也笑道:“毛帅邀我去长山岛相见,看来游击的意思是叫刘五哥与我一同前往。”
“然也。”
听到张攀的确认刘兴治长长地舒了一口气,他也知道明廷的朝堂对于东江镇十分忌惮,对于在东江镇归顺的降将核验恐怕更严,没准一年半载都下不来,如今听说马上就能见到自己的长兄刘兴祚,刘兴治自然高兴不已。
“兴治谢过二位大人!”
说着,刘兴治又满怀期待地看向了韩林:“不知都司何日动身?”
“明日回旅顺整顿一番,后日便走。”
“这么快?”
张攀原本还以为韩林会在旅顺再盘桓两日,但没想到韩林说走便走。
韩林苦笑:“老父还在乐亭。”
从乐亭出来也快有将近一个月的时间,韩林也归心似箭,如今只要和毛文龙会了面,所有的目的也都算达到。
因此韩林也想尽快将此间的事情了结,随后回乐亭,除了想他爹以外,他还有很多事情要做呢。
刘兴治倒是十分高兴,不过他也知道两个人还有话要说,因此又向两个人表达了一番谢意以后便告辞。
屋内只剩下了韩林和张攀二人,一时间屋内沉默了下来。
不知过了多久,张攀离席对着韩林一揖到底:“不管是在双岛,还是在旅顺,都司都可谓是救了张某一命。”
“游击这是做什么?!”
韩林赶忙离席避开将张攀搀扶起来,诚挚地对着他说道:“游击与我同朝为臣,何须如此客气,况且击贼杀鞑,本就是我辈之责,韩某怎能作壁上观?”
直起身子的张攀叹了口气:“若都是都司这般思虑行事,辽事何至于艰难糜烂?”
韩林知道张攀应该是想起了在东江镇当中的遭遇,此时的大明,不仅朝堂之上党派频争,军队也是山头林立,不同地域的军队都互相有罅隙,也各有各的利益。
要不然当初浑河血战也不会被努尔哈赤所领的女真八旗逐一击破了。
见韩林一时间默然,张攀晒然一笑,举步到窗前,负手而立幽幽地道:“再过几个月我就要迁职固原,此一去万里之遥,不知何日才能再相见,本来还想与都司多亲近亲近,但都司既然已经做好了章程,我也不好强留。”
韩林看着张攀略微有些萧瑟的身影,缓缓开口:“定有再见之日。”
“东江镇这边我怕是帮不上什么忙了。”
张攀回过身,看着韩林,过了好久才缓缓地道:“都司以诚心待我,我也不能狼心狗肺,有些话不知道当讲不当讲。”
“还请游击知无不言。”
见张攀说得十分诚挚,韩林自然也不能让这份情谊掉在地上。
“都司以为……毛帅如何?”
“嗯……”
韩林没想到张攀开口就说起了毛文龙,一时间不知道他是什么意思,于是只能含糊其辞地道:“毛帅开镇东江,活民数十万乃朝廷之表;牵制贼酋,指授有方克着奇捷吗,亦为我辈之范。”
“都司所言甚是,于东江镇商民卒伍来说,毛帅实乃再生父母,于朝廷来说不愧为军国重臣。”
顿了顿,张攀继续说道:“然人无完人,东江镇远离陆塞,久自决,且行事别具一格,不为人喜,都司在毛帅面前行事说话,还要思之,慎之……”
虽然用的都是褒义词,但张攀的意思几乎就直接在说毛文龙刚愎自用、行事浮夸、飞扬跋扈、落落寡合等性格上的缺点。
而且虽然张攀是在笑着说话,但其眼神里的告诫之意十分明显。
“非是我在背后非议毛帅,这都是在毛帅麾下几年以来的所感所受。”
“我省得了,多谢游击坦直言。”
韩林对着张攀深深地鞠了一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