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好!”霍焱轻声向韦孟锴打招呼。
韦孟锴对发生的这一切似是全然无感,看也没看霍焱一眼,只是愣愣望着天花板。
霍焱也不再多说,打开病床上的小桌板,从随身背包里拿出一张纸,轻轻放下。
是一张发黄的旧报纸,头版上印着一张韦孟锴的照片,旁边配着“天才少年学成归来,心系故土返乡创业……”等字样。
彼时的韦孟锴意气风发,眼中有光,笑容灿烂。
一看就还没经历过社会的毒打,与眼前这个木讷呆滞的囚犯判若两人。
韦孟锴没有反应,霍焱开始低声讲述。
“5年前,有一位天才少年博士毕业,拒绝了大厂的高薪邀请,回来海港,一边照顾身体不好的妈妈,一边着手自己创业。
他的技术能力闻名业内,研发的软件很被市场看好。好多风投基金都抢着给钱,很多人看好他不久之后就会成为海港年轻一代的新贵首富。”
霍焱顿了顿,看了看毫无波澜的韦孟锴,继续讲道。
“可惜,命运有时候就是喜欢跟人开一些残酷玩笑!
公司开业前不久,他从老同学也是公司合伙人那听说了一件事。
本地一家食品公司生产的奶制品中含有超量氰胺类化学物质。很多孩子吃过之后,出现结石、肾衰等严重症状,危及生命,其中包括他中学女同桌的女儿。
更令人气愤的是,那些受害儿童的家长求告无门,一直被各种压制。
那时候的他年轻气盛,相信时代在进步,社会在发展,更相信自己可以改变这个世界的弊端和不公。
于是,他黑进了那家食品公司的内网,获取了他们购买化学物质的记录、奶制品的真实生产数据、甚至向相关人员行贿的证据。
他把这些匿名发布在网络上,立刻就引起了一场轩然大波。”
霍焱拿出另一份报纸放下,照片上,韦孟锴穿着囚服,带着手铐。
“他以为自己伸张了正义,做了一次无名英雄。然而没过一周,警察就找到了他,因为他最信任的老同学举报了他。
警察还在他的办公室里找到了一个纸箱,里面装着一百万现金。食品公司的人声称,他盗取企业隐私信息,并且恶意篡改,借此索要钱财。
认识他的人都不相信,一个已经拿到上亿风投、前途大好的年轻人,会为了区区一百万去铤而走险?!
但他还是很快就被起诉敲诈勒索,而且因为金额巨大,最终被判了八年。
一夜之间,他从天之骄子沦为了阶下囚!”
霍焱娓娓道来,韦孟锴却仍是依旧神游物外,好像霍焱所说的那个人与他并无关系。
“他妈妈四处奔走,苦苦为儿子申诉喊冤,疲累交加,低血糖晕倒在公交车站,没人敢去扶,就那么躺了一个多小时,就那么死了。
他小时候父母就离异了,是被妈妈一手拉扯培养长大的,某种程度上来说,妈妈就是他的精神支柱。
于是,他崩溃了,觉妈妈的死都是因为他,是他害死了自己的妈妈!
他试过自杀,被人救回来了。从此心灰意冷,自我惩罚,谁也不见,不敢面对,成了一个缄默不语的哑巴、痴痴呆呆的傻子、浑浑噩噩的活死人!”
韦孟锴的眼中终于闪过了一丝痛苦之色,稍纵即逝。
但这就够了,霍焱知道,他在听。而他的心,也还没有完全冰冷死掉。
“他可能不知道,他入狱之后,他的老同学拿着他研发的软件、他拉来的风投,只是换了个公司名,就接着搞下去了。
现在公司已经在海外上市,那位老同学的身家超过30亿,真的成了海港30岁以下的首富!”
霍焱说着拿出一张照片,举到韦孟锴面前。
上面是一个衣着光鲜的年轻企业家正在志得意满地敲钟上市。
韦孟锴的眼皮猛地跳动了一下,眼珠也随之转了转,翻了个身,避开脸去。
霍焱观察着韦孟锴的表情,又拿出了好几张照片。
“他也不知道,虽然他被诬陷入狱了,但他公布的那些证据已经传播开了,唤醒了更多还有良知的人。
事情闹得沸沸扬扬,那家食品公司终于被调查被处罚了,虽然谈不上彻底,但那些受害儿童总算得到了一些补偿。
有很多人都很尊敬他、感激他!
直到今天,他们还会坚持在网上为他喊冤,还会去去他妈妈的墓前祭奠。”
韦孟锴的身子开始不由自主地颤抖起来。
霍焱俯身将他扳了过来,将那些照片怼他眼前,沉声喝道。
“他们都还没有放弃,都还在坚持!你凭什么遗忘?凭什么躺平?凭什么逃避?”
韦孟锴看着那些帮他申诉的网贴截图、看着妈妈坟前整齐摆放着祭奠花束,眼眶陡然湿了。
他看向霍焱,嘴唇蠕动了几下,颤抖着说出了五年来第一句完整的话。
“你……你想要我干什么?”
霍焱笑了:“复仇!我要你复仇!”
“我?复仇?”韦孟锴一时间还反应不过来。
“对!别再自责,别再内耗了。你没有做错什么,也不是你害死了你妈妈。”
霍焱抓住韦孟锴的脑袋,晃了晃他。
“该怪的是黑心无良的食品公司,是背叛出卖朋友的人渣,是冷漠无情的路人,是徇私枉法的混蛋,是藏在背后的赵福成!”
“赵福成?!”韦孟锴错愕。
“你觉得就凭那家食品公司,能一手遮天压制舆论?能轻松诬陷栽赃把你这样众人瞩目的人才送进监狱?
是赵福成暗中操纵了这一切!
那家食品公司和他有股份关系,也是他的产业。如果我没猜错,你是不是拒绝过他的投资?”
韦孟锴点了点头。
霍焱:“或许从那一刻起,他就开始在布局对付你了。”
韦孟锴的惊愕褪去,愤怒浮现,整个人终于生动了起来。
“我现在能做什么?”
霍焱从包里取出一台笔记本电脑,又将那个黑色硬盘放在韦孟锴面前。
“这是一个能重创赵福成的核武器,但现在被锁住了。我要你帮我,也是帮你自己按下发射按钮!”
韦孟锴端详着硬盘,举起那只没有被手铐锁在床栏的手,露出苦笑。
“你能找到我,说明它很难破解。但我已经五年没有摸过电脑了,你觉得我还能行吗?”
“有些宝剑,看起来已经锈迹斑斑了,但它还是宝剑。只要擦一擦,仍然无比锋利!我相信你!”
霍焱摸出一根铁丝,三插四捣,解开了韦孟锴被拷住的那只手。
韦孟锴眼中泪花闪了闪,抬手启动电脑,插入硬盘。
门外,一名狱警站起身来,伸了个懒腰,转身握住门把手,准备推门进屋查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