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怎么不去床上睡?”宋晚宁坐起身问道。
谢临渊连连摆手:“我不困的,就是...就是打了个瞌睡......”
傻里傻气的模样逗得她“噗嗤”一笑。
宋晚宁笑着笑着忽然鼻酸。
从前那个杀伐果决的帝王,如今变成一个只黏着她的小傻子。她尚且不能完全接受,外面那些眼巴巴等着谢临渊恢复的臣子们又会作何感想?
看见了她眼中的湿意,小傻子立刻慌了神:“宁儿不哭,我不打瞌睡了。”
“没哭。”宋晚宁抬手揉了揉他发顶,翻身下床。
她怀着孕,不好弯下腰来穿鞋袜,只得高声叫外面的宫女过来帮忙。
梨蕊带着侍候的小宫女掀开帘子进来,看见晨光漫过雕花槛窗,斜斜撒在床铺前。而她们那位失了忆的皇上正蹲在阳光里,抓着皇后娘娘的脚踝,仔仔细细地套上绣花鞋。
“好了,宁儿可以下床了。”
谢临渊抬起头,眼睛亮晶晶的。
宋晚宁笑了笑,双脚落在地面站起身,梨蕊这才过来拿起准备好的衣服替她换上。
宫女们只拿进来一套洗漱的用具,先伺候宋晚宁洗漱,谢临渊百无聊赖地在屋子里转悠,看见了墙上挂着的一幅画。
那画色彩鲜艳,十分逼真,竟像是亲眼看见的景致。
画上是两个人在树下荡秋千,秋千荡得很高,上面的白衣女子衣袂飘飘,紧抓着两根吊索,像是被吓到了,回头看向身后站着的男子,脸上带着一丝生动的嗔怒。
而那个男子也在看她,唇边漾着浅浅笑意。
看到这幅画的时候,一些相似的场景突然在谢临渊的脑海里一闪而过,他想抓,却抓不住。
宋晚宁听到异常动静回头一看,发现谢临渊正站在画前紧皱双眉,敲打着自己的头。
“怎么了?”她走过去,拉住他的手。
谢临渊死死盯着画,脸上是无边的挣扎与痛苦:“这上面是不是我和你?可是为什么我什么都记不起来了?为什么......”
像是陷入了某种偏执的心境。
宋晚宁压下心中的酸涩,抬手摸了摸他的脸,又将他抱住,温声哄道:“没事的,没事的,会想起来的......”
这话是哄他,也是哄自己。
宋晚宁不是个喜欢拖延的人,尤其谢临渊失忆这件事情没办法一直拖下去。
她可以暂时封住长春宫上下的嘴,但谢临渊不可能一直躲在宫里不见人,时间久了或者消息泄露了必将引起朝局动荡。
不会有人希望自己的君主是个什么都不知道的傻子。
于是,她决定派人传夏侯瑛进宫。
一来是想起夏侯瑛自小修习巫祝之术,或许在这方面有什么独到的办法;二来是现在缈缈养在庆国宫中,只有谢临渊好,缈缈才会好,夏侯瑛不会乱来。
思来想去,她是最合适的人选。
夏侯瑛踏入长春宫时,正巧撞见谢临渊献宝似的捧着一碟青梅喂给宋晚宁吃。
许是梅子太酸了,刚一入口她就眉头紧皱。
谢临渊直接把碟子放在一旁,毫不避讳地用手接下她吐出来的果子,动作十分自然。
虽早就知道他们夫妻恩爱,可亲眼瞧着这一幕,总觉得似乎哪里不太对劲。
行动间,夏侯瑛手腕上银铃轻响,引起了宋晚宁的注意。
她扭头看向门口,笑着招呼道:“你来了,坐吧。”
夏侯瑛走到二人面前行了一礼,坐在对面的椅子上。宫女进来迅速收拾了一下台面,并奉上了茶。
宋晚宁拿着帕子边擦谢临渊的手心,边简略向她说了目前的状况。
“这...臣当尽力而为。”夏侯瑛面色凝重,目光扫过笑得天真的谢临渊。
在安神香和安神曲的双重作用下,谢临渊很快便昏睡在软榻上。
屋内拉着厚厚的帘子,光线昏暗,如夜晚一般。
夏侯瑛从琴桌前起身,走到谢临渊身旁,摇动起腕间铃铛。
“闭目凝神,放松身心,随我之言,回溯过往。
昔时之景,昔时之情,昔时之人,皆在汝心。
此刻,过往之画面,将如明镜般清晰。
此刻,遗忘之情感,将如潮水般涌来。”
清脆的铃声混着她的嗓音,竟格外空灵,似乎真有什么神奇的魔力。
本该是平和幽寂的氛围,谢临渊却突然剧烈颤抖起来,额角青筋暴起,嗓子里发出痛苦的嘶吼。
宋晚宁慌忙握住他的手,却被更大的力道反扣住。
凑近了才依稀听见他嘴里念叨的是“宋晚宁”三个字。
不是“宁儿”,是她的全名。
夏侯瑛突然抬高声调:“告诉我,你看到了什么?”
谢临渊手指突然抠住榻沿,喉结滚动间溢出零碎字句:“火...宋晚宁...在哪里......”
宋晚宁死死捂住嘴,酸涩却漫上眼眶。
她好像明白为什么他忘了以前的一切了。
“当记忆带来的痛苦超越承受极限,人会本能地躲进最温暖的茧。”夏侯瑛收起铃铛,结论与她不谋而合,“或许是陛下潜意识里排斥曾经的自己,所以才不愿意记起来。”
夏侯瑛重新拨弄琴弦,换了音调。
谢临渊逐渐平静下来,慢慢睁开眼睛:“宁儿,我好像做了一个很长很长的梦。”
宋晚宁用手帕拭去他额角冷汗,装作不经意问道:“梦见什么了?”
“不记得了,但是这里好疼。”他抓着她的手,按在自己左胸口。
“那不想了,不想了。”宋晚宁转头看向夏侯瑛,“长公主,今日之事多谢了,还请保密。”
她点头答道:“自然。”
送走了夏侯瑛,扶风进来回禀说内阁的几位大臣午后求见。
用完午膳后,哄着谢临渊睡着,宋晚宁又马不停蹄赶往乾清宫。
内阁大学士们照常向她汇报了些政策上的事,她一一裁夺了,林阁老突然发难:“听闻娘娘为陛下的病情特派江世子带人去天山寻药,江世子已经回朝十来天了,不知陛下的病情如何了?”
听他这么一问,宋晚宁反倒稍微松了一口气。
该来的总算是来了。
她正思索着如何回应,殿外突然传来了谢临渊的声音:“宁儿,快看我给你摘的花!”
话音还未落,人已经跑进了大殿,手里攥着一束紫薇花。
玄色龙袍上还沾了几片叶子,一脸无辜地站在几位臣子面前,实在是不成体统。
林阁老立即变了脸色:“既然陛下已经痊愈,为何娘娘还把持着朝政不肯放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