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到黄牛寨，季星泽带走了春妹，秦榛榛坐在厅里唯一的凳子上，春妹母亲靠墙坐在地上，垂头丧气，脸色是枯黄的，干裂得如同这里的土地。
“不报警吗？”秦榛榛又问了一遍。
春妹母亲仍是不说话。
“你说话呀！”秦榛榛不想对她发火，可火气抑制不住，要不是还有那点儿自制力，早已去揪她衣角了。
春妹母亲嘴角动了动，仍没吐出一个字来。
揪衣角有什么用？一点用都没有。
“那我去报警。”秦榛榛说着站了起来。
春妹母亲见秦榛榛发火，咻地站起来，抱住她双手，祈求道：“求你了，幺妹啊，求你了，你别管了。”
“为什么？你是母亲，你女儿受欺负，你不管？”秦榛榛甩开她手。
春妹母亲眼泪涌出来，满是硬化泥污的手指抹着泪，“幺妹啊，你不懂啊，你不懂啊。”
女人急得团团转，却一个字也憋不出来，讲话带着方言，连简单话语讲出来也听不清晰。末了，秦榛榛只听懂了一句话，春妹母亲说：“幺妹，你是好人，你带春妹走，好吗？带她走，带她去镇上打工，她能给你做饭，能给你洗衣服，她什么都能做。”
秦榛榛坐回板凳上，垂下头，无力回应。
夜晚，秦榛榛和季星泽回到村长为游客准备的那间小房子里时，胸口仍是憋了个大石头，让她喘不过气来。
“你先睡。”秦榛榛哄他，“我去院子里坐坐。”
“我等你。”季星泽哪儿能自己去睡，也睡不着。
秦榛榛无力去劝，自己出了屋子。
春妹母亲说，这事别跟村长说，谁也别说，她求求她了。
秦榛榛不知道这中间到底是些什么渊源，也不愿再去追究。春妹与她有许多相似，她们借由母亲的肚子来到这世界，不配享受人类和动物都享有的爱，仅有一张胎盘裹着，落了地，剪了脐带，就变成一个人。
她是一定会把春妹带走的。
秦榛榛借着月色点开手机，一个个查看自己的自媒体账号。
从许多年前开始，妆容青涩，灯光晦暗，到打光均匀，五官立体。视频一条比一条成熟，这曾是她的骄傲，但现在，这些视频仿佛成了毒品般，令她憎恶，恶心，甚至是呕吐。
春妹青涩的声音又回荡在她耳边：“我想成为姐姐这样的女人，我想做网红，想有很多人给我点赞，想有很多很多的粉丝。”
秦榛榛迅速将账号视频拉到最底。
她快速地删除自己从前的视频，一条，又一条。
直到所有出镜视频，全被删除，连回收站，也被清空了。
做完这事的秦榛榛终于松了口气。拿起手机，想要回屋子里。转头见季星泽站在门口等她。
她虚弱地笑着，走过去：“怎么还不睡。”
“我也睡不着，等你一起。”
秦榛榛搀着他胳膊，问他：“你说，现在人人都想做网红，你有过这样的想法吗？”
“没有。”季星泽回她，“我不喜欢被人注意到。”
“我是为什么会踏入这个行业呢？”秦榛榛抬头看月亮，努力回忆：“最开始做设计，在公司里总被排挤，觉得好烦，不想打工了。”
院子里静了一会儿。
“然后身边的人说，你长得好看，穿衣服也好看，做博主啊，我心想，自由自在也挺好，就试着一点点弄起来了。
然后......就认识了叶均，他说我有潜力，要捧我，又追我。说到底，没什么见识，从小也没人对我好，给颗糖就以为是天堂。这个行业赚钱挺快的，太快了，没人能清醒得了，我也不例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