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一早，秦榛榛梳洗好，来到露台上，还没来得及吃早饭就给季星泽去了视频。这时正是英国时间的夜晚，两人常是这个点通话，但今天视频打了三遍，无人接听。
早饭间，阿婆又问这个文旅到底是个啥。
“阿婆，你就当是一种传统工艺的推广项目吧，从前大家对这个好奇，现在交通便利，来往的人多了，我们山里的东西，城里人也想体验一下。”
秦榛榛早上特意为阿婆做了个不正式的英式早餐，材料都是昨天下山顺路去超市买的。说话着，夹了块培根在阿婆的碗里。
阿婆咬了一口：“太油腻，我瞎老婆子吃不惯。”
说着，仍是拿了咸菜来，拌白粥吃。
“城里人，手上有点钱了，啥都想体验。”阿婆拿勺子大口吃，又说：“90年代那会儿，城里人也对我们山里的东西感兴趣，但那时候的外人，尊重我们的传统，碰都不敢乱碰，更别说花个八天十天的去学，简直就是开玩笑。”
秦榛榛知道阿婆将这手艺当成自己命根，也不好劝什么，只说：“就当是一种了解的渠道吧，让外面的人不仅仅通过视频了解，还能通过实践了解，也算一桩好事。”
说完，悻悻将培根全夹在了自己碗里。
“参与的人多，圈子就会乱。”阿婆见秦榛榛小心翼翼，无奈叹气，“我这个老太婆也不是老古董，不是不让人家了解，只是这大半辈子的经验告诉我，要守住传统，这圈子就不能乱，谁都想要来分一杯羹，就会吸引些牛鬼蛇神。就像之前的胡老大，你说他做坏事吧，他也在宣传传统文化啊，你说他宣传传统文化吧，他净卖些假货，搞来搞去，这谁还愿意为传统买单？咱们苗族人的几分清净，都要被这些人给搅浑了。”
秦榛榛边听边吃，从一旁捏了张纸巾擦嘴，随后静静坐在那儿。
这事不是一两个人能控制和改变的。
这世道，大家看的都是钱。
就连镇上也要讲究Gdp，山里的人穷怕了，但凡有钱赚，没有拒绝的道理。
互联网这条路，已经深耕进大山之中，仍想要保持几十年前的清净，那是痴人说梦。
离白岩镇稍远的山区里，还有个岜深苗寨，秦榛榛刚回来时为了找些视频素材，也去探访过。
听说从前的族民个个血性方刚，皆因为寨子周边林深树密，鸟兽较多，不像阿婆居住的这片寨子临近镇里，安逸些。生存环境恶劣，寨子里男女个个枪不离身，刀不离腰。
可几百年的传统，却被互联网彻底崩坏了。
那时寨子里的老人对秦榛榛说：“年轻人都不会打猎了，留下来的小伙子，个个都在带货直播。”
回去后，秦榛榛特意找了些关于岜深族人的信息。
果不其然，正因为独特的寨子文化，特殊的发型，加上农产品也多，一旦刷过一个带货主播，每天都能再涌现两三个出来。
岜深族有颗古树，甚至有许多主播直播带粉丝祈愿。
不过十来年前，古树旁仍是敬虔村民安静围着，为生老病死，为祖孙安康磕头祭祀，而如今，围绕着古树的，都是些手机支架了。
秦榛榛想到这里，心里憋闷得慌。
“可现在，人人都富裕了。”季星泽从前劝说她的声音在脑里回响。
秦榛榛看向盲人阿婆。
几块萝卜干，一小碟咸菜，一碗白粥，吃饱喝足，后仰在竹椅子上，打了个饱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