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耿值与姬妼媱成婚的第七日,他们跟着秋月白、秋智渊、秋玄寂、秋意浓、夏洵和孔酌言启程去青城。

路上花费了一个月,赶在除夕前抵达了青城。

刚进城门,路上的积雪肉眼可见的比郊外路上的少了。

遥看微风摇树,雪落繁青,纷飞如柳絮,近是千门万户雪花浮,点点无声落瓦沟。

“这就是青城么?”姬妼媱掀开车帘往外瞧,感慨道:“就算整座城被雪覆盖,也遮不住繁华。”

秋月白与夏洵、孔酌言、耿值和姬妼媱共乘一辆马车,他们各左右两两坐一起,唯独秋月白坐在与车门相对的位置。

秋月白闭了闭眸子,思考了一会儿,淡声道:“你们二人先找间客栈住下,明日本宫再派夏洵给你们送铺子和宅子的地契。”

耿值一听自家主子不仅给自己铺面还给自己添宅子,他实在是不敢拿。

他小心翼翼的看着闭眼静坐的秋月白,为难道:“殿下,有铺面就够了,宅院太贵重了,我们惶恐。”

夏洵咬咬牙有些儿醋意,他嘴快道:“那你是想带着你媳妇到东宫住去?”

秋月白陡然睁开眼,剑眉微皱,抬手便往夏洵的后脑勺拍去。

“主子!”夏洵惊呼,他双手抱着脑袋,低头愤愤。

秋月白淡漠的目光落在他身上,冷声训斥:“不会说话就不要说话!”

夏洵不敢应答,直点头。

车夫将马车驶停于客栈门口,耿值两手领着部分行李先下了马车,姬妼媱手中两手空空跟在他身后,两人一前一后入了客栈,秋月白才命车夫将马车驶进皇宫。

秋智渊和秋玄寂、秋意浓三人在进青城城门后便各自回府。

马车缓缓停在东宫宫门。

夏洵先一步跃下马车,然后撑起伞等待着。

孔酌言想扶秋月白下马车,但被他拒绝了。

秋月白自顾自跃下马车,伸手接过夏洵撑开的伞,转身先走入东宫正殿,留着他们两人跟宫女整理行李。

刚进入正殿大门,秋月白远远就看见铜盆里连块炭都没有,是自己不在的这段时间内务府昧下了?还是宫人贪了?

他收起伞,大步迈向主位,刚坐下,就有一层尘在冰冷的宫殿中飞舞。

他伸手轻轻在桌面上一扫,手指上都是灰尘。

他低头冷笑两声。

“即日起,东宫所有上下宫人都可以去辛者库了!”

刚搬来炭火的宫女被秋月白这话吓得松了手,一箩筐的银丝炭滚落在地,宫女也慌得跪下身磕头。

“殿下……”

“太子殿下饶命!”

其余在场的宫人也听见秋月白所说的话,纷纷上前跟那个摔了炭的宫女跪一起。

宫人甲借口道:“我们不知殿下回来的消息,所以……”

秋月白知道他们是如何想的,升官发财的事情不干,偏偏争着插队赶投胎。

秋月白被气笑了。

“不知本宫回宫跟你们擅离职守、消极怠工有何干系?”

“不尊重本宫就是在藐视皇权!”

“这,你们有十个脑袋都不够砍的!”

他将手掌重重拍在桌面,桌子连带着桌上的茶具都在颤动,也震起漫漫灰尘。

他抬眼望向刚搬着东西进门的孔酌言,吩咐,“孔酌言,将东宫上上下下所有宫人的名单整理出来,交内务府去!”

“是!”

孔酌言放下东西抱拳领命。

夏洵是跟着孔酌言进屋的,他左手大包裹,右手大箱子,背上还背着个包袱,他缓步凑近问:“主子,我来打扫一下吧?”

秋月白抬眼看他,声音淡淡:“不用,留着,你去收拾屋子吧。”

“好!”

夏洵先将秋月白的寝宫给打扫了,然后才请他来休息。

东宫太子寝宫。

秋月白坐在八仙桌前拆开江心寄来的包裹。

他在州城时已经传信给她,说明自己准备回青,他也是在江心收到信,回信后才动身回青的。

江心一如往常,给他寄了游玩地的特产,用大米制的米粉,是用箱子装起来以免磕碰了,箱子上边贴了红纸,写着福寿二字;另一个箱子装着的是叫做米线的主食,是泉城的特产,加点儿香菜、葱花,再卤个猪大肠和炸醋肉,加进去就是那边的特色米线糊……

信上写着的是那边口口相传的一则小故事。

故事里写一个瘸了条腿的庶民有冤情,拦住了县太爷的轿子,庶民跪下并大喊:“陈大人请恕我拦轿!”故事里的陈大人是泉城老人,他听成了泉城话,怒而下了轿子去快踹庶民那条好腿。

秋月白起先没看明白江心信上的小故事有什么有趣的,直到他翻开下一页译文时,他脸色微怔。

他扶额勾了勾唇,摇摇头继续往下翻。

下一页信纸是江心说自己熟练的掌握了马术,能够独自骑马上下山了。

秋月白看完温柔地笑笑,他的小姑娘又长大了。

他将江心寄来的东西妥善放好,再换了身衣服到御书房去跟东陵皇帝述职。

东凌皇宫。

御书房。

秋月白从衣襟里拿出一份名册递给太监总管,太监总管再将名册呈现给东凌皇帝。

秋月白弓身抱拳,语气淡淡,“禀皇上,这是玄度此次出行的收获。”

东凌皇帝接过名册并没有打开看,而是抬眼看秋月白,欣慰地点点头,“你有心了。”

秋月白见东陵皇帝心情不错,便突兀的问:“先前秋子濯试图毒杀皇上,这事儿……”

“皇上可消气了?”

秋月白弓身抱拳,但头却抬起来盯着他看。

东陵皇帝挑眉。

他语气嘲讽:“怎么?”

“你与他关系那么差,想他了?”

秋月白重新低下头,摇头,“不,此次回青,郡主也回来了,身为小辈,她想去给秋子濯上柱香。”

东陵皇帝一下子就看穿了他,“是你想去上香,就别拿秋秋为借口。”

“秋秋若是想去,何须问朕?她自个就会去。”

“你不了解她。”

东凌皇帝的眼神带着薄凉和怜悯。

秋月白站直身板,眉头皱得很紧。

他垂首,语气带着恭敬和服软,“皇上睿智。”

东陵皇帝大发慈悲道:“他并没有葬在皇陵,尸首早就扔乱葬岗喂野狗了。”

秋月白闻言瞳孔不自然的缩了一下,胸口闷闷的,他是不强求手足情的,但是听到弟弟死了,心脏比他的大脑先选择了悲伤。

他深吸一口气,抱拳道:“玄度知道了。”

“玄度告辞!”

他觉得除了述职,自己跟他没什么好聊的。

东凌皇帝见他转身就快迈出御书房的大门了,他缓缓喊住他。

“秋月白。”

秋月白站住脚,并没有要转身的意思。

东陵皇帝似是自言自语,又似感慨。

“你身为储君,还是太弱了。”

东陵皇帝想说他很失望,失望拔尖的苗子才这么点儿手段。

秋月白微微侧头,余光瞥向身后,像是看见了万丈深渊。

他扭回头大步迈向院中雪地。

他不曾自傲、自负,他只是想尽自己所能改变这里。

……

东陵皇帝打开逆党名册,他草草扫了一眼,觉得秋月白确实费了心思。

他知道自己对东凌多有懈怠,他自登基后就没干过什么实事,除了纳妃为皇室开枝散叶留下点儿血脉,其他还真没有……

他已经六十七岁了,容貌与力量完全不输三、四十岁的壮年,但是他觉得体内的生机慢慢流失,胸闷得慌。

他有问过国师,但是国师说他并没有这种情况。

他重新召来国师和太医。

太医当着国师的面给东凌皇帝诊脉。

对于东凌皇帝这身体素质,太医表示他这辈子都没见过,实属羡慕。

但是仔细号脉却发现了不对。

太医惶恐地弓身往后退,然后“唰”的一下跪在地上犹豫着要不要开口。

太医不知道东凌皇帝是服用了什么秘药才导致身体亏损的。

东陵皇帝用幽深的目光望去,神情复杂的盯着他看。

“有话便直说,朕许你无罪。”

太医磕头自责,“老臣医术不佳……”

东凌皇帝皱了皱眉,冷声问:“你医术不佳?”

“呵呵!”

他嘲讽道:“你如何爬上的太医院院首,难道朕会不知道?”

他缓了缓语气,“说吧,别消磨朕的耐心!”

太医用担忧的目光望向坐在梨花上悠哉吃着糕点的国师,眼神里满是求助。

国师将手中的糕点放下,面无表情的朝他点了一下头。

太医悬着心,诚惶诚恐,“恕老臣直言,皇上龙体……”

“皇上恐是进补得厉害,五脏六腑分担不了导致的根基受损。”

太医紧张的说出来,觉得自己快要呼吸不过来了。

东陵皇帝微微张口,眼睑垂下,深思着,眸子似眯未眯。

他思考两秒才问:“影响了什么么?”

他皱眉盯着太医看。

太医闭上双眼磕头,不敢面对现实,急急道:“恐不育!”

他浑身颤抖得厉害,不停磕头,“老臣该死,请皇上恕罪!”

国师听到这里依旧面无表情,兴致缺缺。

东陵皇帝闻言点点头,莫名看得很开,安抚他,“这个岁数了,不能生便不能生吧。”

东凌皇帝心态异常洒脱,这都让跟他打交道久了的太医不敢相信。

太医闻言觉得自己的小命保住了,跪直身子,献殷勤道:“老臣为皇上开些药尽力调理吧?”

东陵皇帝抬手拒绝。

“不必了。”

他将目光望向国师,意味深长道:“这样,你去帮几位王爷、公主们把把平安脉。”

他强调,“记得每日都去。”

“是!”太医叩头领旨。

太医退下后,国师向东陵皇帝提出了问题。

国师讥讽地弯了弯唇,“为何皇上突然不在意子嗣了?没有子嗣续着,那接下来……”

东陵皇帝幽深的黑眸看向别处,冷冷道:“朕子嗣那么多,可朕却……”

他重重地叹了口气,沮丧道:“朕似乎撑不到与国师平分秋色了。”

“皇上可真是会耍宝,‘平分秋色’可不能拿来比看谁活得久。”

国师眉梢处冷漠,眼睛微眯着,然后睁开眼望着他,自顾自端起茶托品了品清茶。

他摇头晃脑地吹了吹浮在茶水上的茶叶,语气透着寂寥,“我在这世间如此的寂寞,谁能懂啊?”

东陵皇帝望着他,对上他眼睛时瞳色冷了冷,说的话别有深意,“你又怎知朕不懂?”

“朕有个秘密,这个秘密支撑着朕信你的长生。”

国师挑眉,好奇了,“皇上就没有想过世上哪有长生不老药啊?”

国师并不知道东陵皇帝口中的“秘密”是什么,不过他也不关心。

东陵皇帝失落的问:“没有么?”

他像个向父母讨要不到糖块的小孩,语气失望极了,“真的没有么?”

国师点点头,给了他确切的答案。

他郁闷又不解的问:“皇上又没有统一天下的雄心,为何要执着长生不老?”

“这是个秘密。”

东凌皇帝不肯说。

“好吧,当我没问。”

国师放下茶托,双手摆了摆,他是真不在意,只是顺口搭话。

他随口提起密室的事,“老五和老六快撑不住了。”

东陵皇帝眼神淡淡的看着他,勾唇一笑,“撑不住的话,你当初将老大埋哪儿了就将他们埋哪儿去。”

国师闻言心头一紧,怀疑东陵皇帝派人跟踪他。

他看着他的笑觉得浑身鸡皮疙瘩都爬起来了。

“皇上连这点儿小事都知道?”

东陵皇帝摇摇头,“不知道。”

国师松了口气,他还以为真的有人跟踪他,那他当初在大王爷坟前忘情泄愤的事要是被知晓了,后果可真是恐怖如斯!

东陵皇帝解释:“只是猜到国师从未害人性命过,肯定会不忍心的。”

国师微笑,替自己觉得尴尬,“皇上对我还真是了解。”

东陵皇帝盯着他看,声音缓慢又诡异骇人,“你与朕的妃嫔们、朕的子嗣们……”

国师还以为东凌皇帝会说出他给他戴绿帽子的话呢。

还好他不近女色,一颗心足够冰冷。

东陵皇帝意味深长道:“朕是最关心你们的。”

国师品不过来他到底城府有多深……

但是他知道他能爬上这个皇位,再干出这些事情来,是个狠角色!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