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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香风骤起。

脏污的灰烬被吹散。

金光如漫天坠落的星辰缓缓下沉。

压在头顶和脊梁骨的威势终于消去。

所有人都迫不及待又有些惴惴不安地抬起头。

却发现子慕予不在了。

齐浪最先站起,霍然抬头:“是刚才那阵风!那阵风卷走了师姐!”

徐千策瘫坐在那里。

因为他看见了一件十分不可思议的事。

齐浪脸上、脖子上的细微伤痕沾到金光就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愈合。

他瞪大眼睛,看着这些光粉落在自己身上。

伤口处一阵牵痛瘙痒。

他扒开衣裳,发现被剑刺穿的大洞也在缓缓愈合。

刚才抵挡盾牌时,他的手被伤到了,伤口在长黑斑。

可是现在黑斑不见了,伤口变得新鲜,随后慢慢缩小。

罗浮洞其他人,也发现了这种情况。

如此,非神迹不可解释。

“是太阳神!神明现身救我们来了!”不知是谁喊了一声。

县民们欢呼雀跃起来。

他们没有被神明厌恶抛弃。

慈悲的神明最终还是降临,挽救他们于生死间。

可是,齐浪心一沉。

刚才被那阵力量死死压制,他根本看不见发生的事情。

因为过于惊骇,声音也没听清楚。

“师姐被带到哪里去了?”他担忧地道。

“咱们既然没事,她应该也会没事的吧?”徐千策道。

“除了在清源县等,别无他法。”吴念虹道。

“对啊,天一亮,丰师兄就回来了。那时,如果师姐没事,一定也会回来的。”朱月璃道。

……

知道娄伯卿来了,还是健康的模样,看见严从从和萧子衿都被烧成灰烬,危险彻底解除,子慕予一直强撑的那口气终于松了下来。

气泄了,神疲力尽的子慕予晕厥过去。

待她醒来,发现自己躺在陌生的地方。

细碎的光斑在头顶游移,梁木交错,横枋精雕彩凤云纹,层层帘幔散发柔光。

子慕予手撑在床板上,缓缓坐起。

她发现手上那些黑斑与伤口都不见了。

摸了摸肩前。

除了心脏还有些钝钝的痛,并无其他不适。

掀被下床。

她身上穿的不再是罗浮洞的深色洞服,而是一条裙子。

是间色裙。

裙摆褶痕翻复如春水叠浪,鹅黄绡纱透出月白绢里,腰间卷草绿中绽放数朵白兰。

子慕予不禁失笑。

娄老兄,你真是兰花顶级发烧友了。

这样的衣物,更适合在漫天春色烟霞里穿。

想法刚从脑中蹦出,子慕予看清了周边的摆设与景致,一时忘了此刻身处何地,是何季节。

不知有多少品种的兰草高低错落悬挂于各处。

有些在相得益彰的花盆里独自傲放,有些藤花垂落如仙女腰间的丝绦,无数荧光在其间穿行,如游戏的精灵。

子慕予其实对花没有特别的喜恶。

她只是不喜欢脆弱的东西。

可是她对兰是有些许了解的。

前世有个刺杀对象,便是个兰痴。

兰痴养兰有自己的道,还会给自己的兰花取一些不一样的名。

比如她右手边那一盆,根植青苔黑土之上,花如白骨雕成的佛手,其间可见青黄或紫红细脉,香若竹露,气质冷艳独绝。

此兰名素冠荷鼎,喜欢腐殖之土。

前世那个兰痴便喜欢以处女血肉培植兰土,将此兰取名「素女玉莲」,不知娄伯卿用的是什么土,又叫它何名?

又如她左手边那一盆,花叶都肥厚如舌,花芦遍布紫红绒毛,本名只是红素兰,兰痴却将其取名「血罗刹」。

还有「合欢魇」、「轮回瞳」……

“想什么这么入迷?”不远处娄伯卿的声音响起。

他一身素裳,似刚沐浴过,头发散着水气,坐在一大片开阔的露台处,取水烹茶。

水雾袅袅,让他的脸也蒙在朦胧中。

露台毫无遮挡之处,夜风阵阵袭来,却无寒凉之气。

子慕予没说这些兰花给她带来的一些不太美好的回忆,款步走来,往下俯瞰。

原来他们身处高楼。

周围一切,似曾相识。

“这是哪里?”她问。

“广福楼楼顶。”他答。

“为什么来这里?”她又问。

“你晕倒了,我需要找个地方给你疗伤。”看着子慕予眼中的困惑,娄伯卿柔声解释,“没办法,神明一般不在凡人面前露面的。”

娄伯卿斟了一杯热茶,放在他对面的位置上。

那个位置,早已经铺上绣兰蜜蜡黄缎锦垫,旁边桌上还燃着香薰。

子慕予神色自然地走过去,坐下。

没有丝毫拘谨,似多年好友。

“你好了?”子慕予捏着茶杯。

“嗯。你治好的。”娄伯卿手形微散成半扇状,捧托着茶盏。

子慕予喜欢看丰俊朗的脸。

也喜欢看娄伯卿的手。

娄伯卿的手比她前世在电视里看的很多古装美男子的手都好看。

色似文人墨客笔尖精心点画的皎洁之月。

指骨峰谷起伏若深闺女子梦里反复描摹的山水。

这样的手,似乎生来便该执玉柄麈尾,该握紫竹洞箫。

烹茶,都算亵渎了。

或是感应到子慕予的目光,娄伯卿也看向自己的手。

刚才看他的兰入迷。

现在看他的手出神。

好事。

娄伯卿剑眉轻挑,眼中已经笑意。

子慕予轻咳一声,抿茶一嘬。

她原不喜欢烫茶。

进食太烫的东西于健康无益,前世的指令要求她尽量规避非必要对健康无益的饮食习惯。

可来先神洲后,很多习惯都在悄然改变。

她吃火锅。

也喝烫茶。

并非是她不再爱惜自己的身体。

而是,她在渐渐培养自己的喜好。

不是国家指令规定她要怎样怎样。

而是她,尝试着去感受自己喜欢怎样。

谨慎而有计划地科学进食是热爱生命的一种方式。

吃自己喜欢的东西并感受快乐,也是热爱生命的一种方式。

当然,这东西不能是直接会损害她健康、摧人意志的毒药。

比如茶。

比如火锅。

只要她不是天天长长久久喝烫茶,顿顿吃火锅,偶尔试一次,体验生命中不同的东西,她认为无碍。

刚泡出的烫茶,更容易品尝出其中茶香之骨。

茶凉了,就像蜜水香熏喷在了湿漉漉的衣服上,香淡,且少了活气。

“这是你的机缘。”茶汤咽下,子慕予道。

“嗯。我们之间有缘。”娄伯卿眼中笑意更盛,也抿了一口茶。

子慕予桃花般的眼睛眯起:“我说的是你跟不死草的机缘。”

娄伯卿端茶的手一顿,喉骨也是停滞了一下才滑下去。

等他将茶盏放回桌上,脸上已经瞧不出什么。

“你好像,跟以前有些不同了。”子慕予盯着他的脸。

娄伯卿大大方方地展示自己的升级后皮囊:“是变好了,还是变差了?”

良久,沉默。

一人在等回答。

一人的关心点却跑到了别处去。

“你很热吗?”子慕予奇怪地看着他额头上渗出的密汗。

娄伯卿微愣,随后轻笑:“烹茶热的。你热吗?我弄点凉风来?”

“你随意。”子慕予道。

娄伯卿抬起一手,在虚空中轻轻一挥。

修长的五指,似在拨动子慕予看不见的帘帐,这帘帐荡漾出水光,然后清风徐来,确实多了两分清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