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丰俊朗带着元征站在丰府前,久久未曾向前一步。

他的脸色苍白至极,双手攥拳压在腿侧,整个人都在发抖。

这里本是他的家。

可是,现在他的家人没了。

这些年,他忍着没回来。

他很想进去,但又情怯。

怕自己承受不住里头的人去楼空。

怕自己会冲动,直接去找万神台的人。

平日吊儿郎当、没心没肺又矜傲的样子早不知丢到哪里去。

可是,今天这个门,他必须进。

那匹白马是无双啊。

刚上东皇墟,吴志城便送他一匹白马,名叫无双。

说要是做仙人飞累了飞腻了,便可以像人一样骑马。

飞,看不清这世界。

但是骑马可以。

骑着马,游遍先神洲,看遍各县风土。

可是丰俊朗觉得骑马太慢,与浪费生命无异。

他更喜欢直接飞行,只需要几个着力点,不需要照顾马匹的吃喝拉撒。

后来,这匹白马便由吴志城养起来了。

丰俊朗在西市看到白马第一眼,便认出它是无双。

它的眼睛虹膜有三种颜色,从里到外是黑、灰和罕见的白蓝。

只是灰和白蓝仅有小小一圈,不近看很难发现。

更重要的是,白马的尾鬃绑着辫子,辫子上挂了一个很小的铃铛。

这个铃铛,是曾经吴志城当着他的面挂上去的。

铃铛原本是一对。

另一只,吴志城交给了丰俊朗,让他好生保管。

师父说,只要他手中的铃铛一响,无双会千里奔袭去找他。

当时他从东皇墟下山回家,将铃铛带回了丰府。

丰俊朗看见了贴在丰府牌匾上的镇府纸。

那么多年过去,符纸还像新的一样,字也像是刚写的。

他想起这符是公孙日月的手笔,心里五感交织。

既觉得讽刺,想大骂一顿,又觉得寂寥。

这个人,他见都没见过,如何寄托情感。

恨不行,思念也不行。

每次想起此人,都无边无际,空空落落。

丰俊朗迈上台阶,他没有忘记子慕予的提醒,不敢莽撞,只抬手靠向铜环。

谁知距离还差毫厘,他的手像触了电般,被弹了回来。

丰俊朗不解。

当年子慕予附身在旺财身上,可是进了院子的。

他是这里的主人,为何不能进?

他不甘心,又试了一次。

这一次,他不直接用手推,而是往后退了几步,凝势在掌。

路面的泥尘打着旋,门檐下的灯笼给气流冲击得来回摇摆,他和元征身上厚实的衣服被撩起半个角,发丝乱飘。

丰俊朗一掌挥送出去。

这一瞬,泥尘骤然垂直下坠。

灯笼回位。

衣服恢复平静。

头发丝震动一下,随后有气无力搭在额角。

可风云突变!

被丰俊朗挥出去的掌势撞击在门前,没能撼动门户分毫,反原封不动逆转回来。

泥尘滚滚。

灯笼似要晃荡下来。

头发被吹得变了形。

丰俊朗被这道气流一击,连连逼退数步,才能站定。

石板路上赫然出现一道鞋底浅痕。

元征被逼得更狠,直退至壁角墙处才能止住。

“元征,要不,你来试试?别用劲,你看能不能推开。”丰俊朗道。

元征点头,上了台阶,伸手推门。

可是毫不意外,手被弹了回来。

“主子,要不咱们直接去店铺里取吧。他们都见过你,你要支钱,他们肯定不会拒绝的。”元征道。

丰俊朗摇头:“没用的。他们认印不认人。无论是去店铺,钱庄,要取家里的钱,必须得拿到我母亲的私印。”

主仆两人正不知如何是好。

丰俊朗打量着匾额上的门符,正想着有没有毁符的办法和可能,忽然脸色一变。

不远处,不知何时站了两人,正一瞬不瞬盯着他。

其中一个是青年人,穿着龙犀甲,系着一条黑色厚披风,腰间挂着一块玉色牌,雕着字,面目清秀,神色冷漠。

另外一个年龄看着比丰俊朗估计大不了几岁,衣衫素净,眼如绿豆,长相平平无奇,脖颈佝偻,眯起细细的眼睛很努力地打量着丰俊朗。

丰俊朗一个都不认识。

可是,他的掌心开始冒汗。

他看着青年人。

横路上寒凉的风卷着泥沙枯叶到处乱飞,偏在此人周遭纷纷避让。

他所处的那片天,似乎格外晴朗明净。

此人,来自万神台!

丰俊朗恨意冷了眉眼,双腿微微摆开,双掌成拳。

元征意识到丰俊朗神色不对,站到丰俊朗身侧,满脸警惕瞪着俩陌生人。

“师兄?你是丰俊朗师兄吗?”绿豆眼开口道,他满脸困惑,好像有几分把握,但又不是太确定,有些不太敢下定论。

以前的丰俊朗穿金着锦,光鲜明媚无比,让人基本不敢近观。

而此时的丰俊朗,风尘仆仆,还穿土得掉牙的棉袄,丝毫没有名门仙家的气派,教他如何敢认!

可是,他能认出元征!

八年前丰俊朗还只是毛头小孩,五官没有完全长开,跟现在确实有区别,看着像,又不太像。

而元征较八年前却无太大的变化,只是多了几分沧桑。

听绿豆眼喊自己师兄,丰俊朗脸色微沉。

看来这个人来自东皇墟。

搞不好,还跟他同是乾坤楼的弟子,曾经同叫吴志城师父。

他对此人完全没有印象。

丰俊朗矜傲,从来不会将一些微不足道的人放在心里。平常认东皇墟门中人,都是通过门服辨认的。

见丰俊朗没否认,绿豆眼心里又确定了几分。

“师兄真是贵人多忘事。我乃东皇墟乾坤楼的弟子,李不凡。八年前,我们可是曾在东皇鼎前拜过同一个祖师爷的。”绿豆眼哂道。

见丰俊朗还是不作声,绿豆眼心思一转:“吴志城的坟被扒了,现在不知他的骨头被野狗啃干净没有?”

丰俊朗血灌瞳仁,整个人如同一只绷紧的弓。

“唉,也是可怜。吴志城活着时,把人捧在手心宠着,让他住最好的地,教最厉害的功法,当儿子一般养着,到头来,临了死了,人家看都没到坟前看一眼。”绿豆眼继续道。

“你闭嘴!”

乱魄冲破布囊出鞘,如闪电割破空气,直刺向绿豆眼的嘴巴!

绿豆眼脸色先是一白,发愣僵在原地,谁知领口一紧,被身侧之人拎起扔向一旁。

乱魄没有刺中目标,却被一双如钢似铁的手钳住了剑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