崔敏之实在没想到,她会被贺遐出卖。
只因她成了他计划里一个小小的威胁,贺遐就这么轻易地,将她的身份告知旁人。
贺遐这是断了她的复仇之路。
崔敏之,或许马上就不会再存在崔敏之了。贺遐可以将她身份的秘密告知贺运,谁知道会不会又在什么时候告诉其他人。
崔敏之这个身份再也不能作为依仗了。
晋安公主?侯府千金?这些她好不容易拿到的身份,转眼就变得毫无价值。
她不过是俞家幸存的孤女,如何再去踏入那风起云涌的阴谋中心,为自己无辜枉死的父兄报仇。
贺遐早就知道俞家灭门案并不简单吧,他早就知道,除了绮红楼、除了华仲盈的政敌,还有人介入俞家之事吧。可他竟然什么都没有透露!
直到他要保住阿诺莎的时候,才将第三股势力透露出来。还是透露给了阿诺莎,以此来约束崔敏之的复仇。
她以为他们是盟友、是同行之人、甚至期待过……
原来,不过是她的一厢情愿。
在贺遐的眼中,俞进宝算什么呢?!一个内心满是仇恨、可以利用的棋子罢了?!
“看来你已经跟他们达成了协议。”
阿诺莎身在敌营,已经知道了崔敏之俞进宝的身份,十一更是明面上的俞家人,她能挑破崔敏之的身份,丝毫不担心崔敏之破釜沉舟让十一杀人灭口,那只有一种可能。此刻的陈将军军营,并不是阿诺莎的禁锢之地。
阿诺莎应该已经和贺运有了新的盟约。
“西黎即将内乱,他们需要一个借口。”
没错。西黎夺位大战就在眼前,晋安公主与大皇子身陷王城之时,陈将军出兵救援是师出有名,但现在崔敏之与贺运都离开了王城,陈将军还不退,就师出无名了。
银沙公主在这个时候送上门来,贺运怎么会放过呢?
“我杀不了你了。”
崔敏之气息残喘,她的外伤很重,流了太多血,本就是撑着一口气,想解开一些疑惑、争取一段了断。
可她终究无法再做什么了。
此刻的阿诺莎是承载两国命运的箭矢,箭在弦上不得不发,崔敏之纵然是不想被什么大局所困、大义所禁锢,也挡不住其他人心所向。
贺遐与贺运应该等这个机会很久了。
如果崔敏之成为他们计划中的变数,那就收回崔敏之的身份。
他曾经说过要帮她复仇,所以给了他崔敏之的身份。
可如今要收回崔敏之这个身份的人,也是他!
只恨此刻贺遐不在她跟前,否则她定然要叱问于他!
幸好贺遐不在她跟前,那声叱问除了彰显她的愚蠢与无助,还能有什么用呢?
她总不能问贺遐:“除了利用,你对我有没有过一丝真心?”这种如今听起来可笑至极的问题。
罢了罢了,总归是她太天真了。
“噗——”崔敏之卡在胸口的气血终于吐了出来,随后眼前一黑,倒了下去。
华仲盈知道崔敏之的死讯是在朝堂之上。
这几个月发生了很多事,华静姝不知在调查什么,竟然惊动了祺王殿下,不多时竟然翻出了太子殿下灭门闵州一布庄的案件来。太子被圈禁,虽还没被废,似乎也就在眼前了。祺王一收往日散漫不逊的姿态,以极快的速度收拢了大部分的朝臣,俨然已是皇帝陛下之下掌控朝局第一人。
晋安公主的死讯是随军报一起送达京城的。
西黎王暴毙引发动乱,晋安公主于动乱中被刺,在逃脱西黎王城后不治身亡。
陈将军向朝廷请旨,讨伐西黎。
“请父皇允陈将军所请,调兵十万,出征西黎!”
此刻的贺遐,锐不可当。他眼里的锋芒被藏得太久,一旦利剑出鞘,便是无尽血光。
调兵十万?!
皇帝陛下自然不想答应,可他却不得不答应。
崔敏之死了!
他亲封的晋安公主死在了西黎!安乐侯第一个跳出来要求出兵!原本让崔敏之嫁到西黎安乐侯就不同意!结果还让崔敏之折在了里头,面对崔杰嘶声裂肺的请求,他那句“再议”怎么也没办法理直气壮。
或许曾经,崔敏之作为安乐侯府的千金,没人看得起她。可是她是代表大周嫁到西黎的,就这么死在了西黎,纵然群臣依旧不会高看崔杰崔敏之父女,却也知这是一个绝佳的出兵借口。
祺王殿下想打。
贺遐已经把态度亮了出来。
作为如今最有权势的皇子,未来极有可能继承大业的人,谁都不可能在这个时候与他唱反调。
大周被欺辱得太久,能有一个机会反击,多么难得啊!
“出兵西黎!竖我国威!”
“出兵西黎!竖我国威!”
“出兵西黎!竖我国威!”
这样大的口号逐渐成为声势,皇帝陛下只能重重点下了头。
这朝局变天了。
皇帝此刻的心慌了。原来不知不觉之中,他这个不显山不露水的儿子,已经抓住了这么多的人心。
华贞昱敏感地发现了这一点,遥遥地望向自己队伍后面自己的儿子,显露一丝担忧。
然而华仲盈根本没有察觉,华仲盈在听到崔敏之死在西黎的那一刻起,已经听不见其他声音了。他的脑子里只有一个声音:崔敏之死了!
那个女子,她竟然死了。
崔敏之出发去西黎之前,他们说过的话还在华仲盈的记忆里,华仲盈释怀着放任崔敏之高飞,飞向那权力更高处。
可这才多久,崔敏之连那王座的边都不曾碰到,就香消玉殒!
简直太可笑了!
他应该去阻止她走的!他应该像个泼妇一样,去皇帝陛下跟前哭诉,跟陛下求情,痛陈安乐侯府悔婚之举,他应该不论怎样都要把崔敏之留在京城的!
可是他退却了。
或许是被崔敏之伤了心,或许是他高高在上的自尊不允许他这么做,他只是卷缩起来,直到崔敏之离京,直到皇帝陛下给他升了官来安抚于他。
华仲盈以为从此一别两宽,各自安好。
谁料,已是黄泉两相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