西牛贺洲,三水响。
此处虽然名字带水,但其实却是一片蛮荒之地。
干裂的山丘和深谷,模样奇形怪状,仿佛被碾了数千遍,放眼望去只是一片黑色干涸泥土,一眼死寂之象。
有时候起地面除却长得像之外,也有别的寓意。
例如缺什么就有可能取什么名,同孩子缺什么五行补什么名字一般。
当然也有已经自暴自弃,开始自我嘲讽的地名。
三水响便是如此,此处三滴水落地便能响彻整个地区。
此地干涸无比,灵气更是匮乏。
干涸的土地之中,忽然有泥土聚合而起,只是片刻就化作了三位似人的生物。
它们皮肤稍显黝黑,眼神吊角,瞳孔猩红,四肢修长。
一位微微佝偻身躯,身形稍显枯瘦。
一位身形挺拔,面色肃穆。
最后身形稍显妩媚,身姿妖娆的同时不经意的动作也似乎有万种风情。
哪怕此刻的它长的有些不太像个人。
但有一种媚是源自骨子里,是下意识的动作,是下意识的语气。
如同那一句——美人在骨。
女子微微昂首,看着瞪大目光看着那骄阳天空,轻轻发出感叹:
“好久不见……”
声音柔美,听起来有些呢喃意味,却让人不觉得做作。
青年目光瞥过,不在意女子的感叹,他语气有些沉重道:
“我们被发现了,玄清天宗那边已经跟疯了一样在查我们。”
老者轻轻颔首:“自然……当年的玄清天宗谁不知道?不过如今的玄清天宗已经不是当年的了。”
“如今十八仙门各自划地,他玄清天宗的地盘又没我们的人,他想把手伸到其他地方,也得问问其他仙门答不答应。”
“他们是胜者,自然会忘了当年的疼。”
“可我们不会,我们可疼了数千年了,……那些破地方的我是住够了。”
老者猩红的目光昂起:“我们没死绝,自然要学乖,他们会成长,我们也会。”
“不过现在时机未到,先丢些小饵,让他们吃些。”
青年稍有迟疑道:“他们会不会根据那些饵,察觉到我们的目的?”
“你还是那样笨。”女子微微抬手遮住烈日,轻笑一声,柔语道,
“钓鱼要拿杆子,甩钩靠杆不是靠脸,钓钩沉底剪了便是,难不成还要下去跟钩子同生共死?”
“不见你跟同族同生共死,怎么对人族还依依不舍?难不成是你被虐惯了,皮痒离不开了?”
青年眼神难掩愤怒神色,他皱着眉头,死死盯着女子,手中拳头紧握,仿佛下一刻就要砸向女子。
“魑离好好说话!”老者语气沉稳,但也能听得见些许怒意,“你是还想在此处待上几千年吗?”
女子闻言轻哼了一声算是回答,目光又悠然看向那一轮炽热太阳。
仿佛喜爱极了一般。
青年深吸两口气,缓缓松开了拳头。
老者目光转而欣慰的看向青年道:
“如今我们势微,团结一致才是出路。”
女子闻言依旧看着太阳,只有青年重重的点了两下头。
老者目光看向女子,随后淡然开口道:
“当年虽说是输给了人 ,倒不如说输给了道,但是这一次不同了。”
女子仿佛察觉什么,目光转而望来,随后眼中瞬间热切起来。
只见老者手中一个璀璨的透明结晶出现在手中,结晶之中一丝洁白光芒流转其中。
老者语气强硬道:“天数崩塌!气运四散仍有无主,这一次!没有什么再可以帮人族了!”
女子声音更加柔和:“既然如此……尽情吩咐便是,在下无有不从。”
“搅乱他们。”
老者话音落下,身形就瞬间崩塌,化作干涸泥土又重新落于地面。
青年眼见老者离去,他也没兴致同女子交流,身形也瞬间化作泥土消散。
女子眼见两人离去,目光又转而看向了太阳。
好炽热的太阳。
如果能一直站在这里就好了。
只可惜……
不过,再忍耐片刻就好。
等人死光了就好。
只是片刻,这里便再悄无声息。
三水响还是那个三水响,三滴水便能响彻的地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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楚星尘坐在老旧摆渡船上,看着撑船的老翁在满是乌黑的大河之中奋力的划着桨。
老翁看着远方逐渐清晰的黑色大陆,看着那只有一丝丝的绿意,他满是皱纹的脸上终于露出笑意,喘着粗气道:
“大人,过了这条污泥江,前方便是西牛贺洲了。”
“嗯……确实别具一格,闻名不如见面。”
楚星尘看着面前荒芜的土地,感叹似的开口说了一句。
他也算走过不少地方了,也曾听闻过西牛贺洲是五州之中最为荒凉的一州。
人数最少,修士最少,灵气最为贫瘠。
妖物横行,鬼怪招摇。
楚星尘本以为这些事情是有个下限的,毕竟哪怕西牛贺洲荒凉如此,也是被十八仙门给分了个干净。
此处更是佛门的基本盘。
按理来说,十八仙门要管个妖物算不上难,只分想管或者不想管。
如果用更利益的说法的话那便是——值不值得。
很明显,西牛贺洲的大半地方恐怕都不值得。
老翁听不懂这些词汇,他一生都在这里摆渡,也许是他运气好,这条河中藏着的妖兽吞吃了不知道多少人,却也没吞吃过他。
如此说倒也不准确,妖兽也找过他麻烦,只不过却打不过他船上的船客。
西牛贺洲荒凉至极,妖物吃人是真不吐骨。
谁家平常好人没事上赶着做好事,把自己送给妖物填肚子。
自然,这种人也不是没有,毕竟人多了就什么人都有。
只是老翁运气好罢了,要么平安无事,要么船上的是贵客。
老翁年轻时候是被逼无奈,毕竟饿死近在咫尺,而被吃只是概率问题。
只是这船翁一当就是许多年,中年的时候也早想不干,可不干又能干什么呢?
卖力气的活都被挣光了,能做的只剩没人挣的卖命活了。
老了之后虽然依旧害怕,但对于老翁来说,这辈子他已经活够本了。
岸边愈发近了。
老翁忽然开口道:“大人,虽然您可能神通广大,不过西牛贺洲危险重重,不只是妖物危险,用其他大洲人的话来说,西牛贺洲都是些野蛮人。”
“其他大洲?”楚星尘目光好奇的看向老翁道:“莫非船家也是西牛贺洲人?”
“对,吃不饱饭从西牛贺洲逃荒的野蛮人。”
老翁欣然应下,控着船缓缓到岸:“大人小心为上就好。”
楚星尘笑着点头,同时掏出一块银锭付了船钱。
“多的算是赏钱。”
老翁面露惊喜连忙感谢道:“多谢大人。”
楚星尘轻轻点头算是应和,随后便走下船去。
在老翁察觉不到的地方,满是黑水的河边上一根透明的绣花针飞回楚星尘手中。
老翁神色欣喜,他这一生本就是为了碎银搏命,此刻遇见如此大方的大人,又怎会不高兴?
他连忙将银子收好,目光转而看向那又遥远的岸边。
对于老翁来说,过来不算结单。
安全回去才算,毕竟银子不会飞回家人手中。
他又连忙撑起船杆,操弄船只驶离岸边。
只是片刻,老翁擦了擦眼。
黑河之中,忽然有血泡翻涌而上。
老翁心惊胆战,奋力的使船,有惊无险的回到家中。
只是后来,那条河安静了好多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