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云初话音落下,身形已掠了出去。
身后,姐弟二人见她闯进人群中,双眼不禁都睁大了些,原本见到鲜血还觉得膈应,然此时的情绪已被紧张和期待所占据。
敌人还剩不少,刀剑无眼,他们难免担忧宋云初的安危,可回想起宋云初方才胸有成竹的模样,他们心中又隐隐期待她大展身手。
至少目前,他们还没见过轻功比母皇还厉害的人。
哪怕是父皇,与母皇切磋也是要落下风的。
人群中,宋云初面临着六七人的围攻,并未第一时间还手,而是以戏耍敌人为目的,左躲右闪。
敌人们对她自然是恨极,所以她一出现便吸引了火力,这本就是她乐意看到的局面。
不远处,君瑾仪和君卿颜见她将敌人们遛得手忙脚乱,敌人们气得脸色狰狞却无可奈何,不禁乐得直叫好。
君卿颜道:“母皇的速度好快,就像一阵烟,呲溜一下就过去了。”
君瑾仪附和,“我就知道他们伤不着母皇,母皇这轻功太好看了,咱们也得学起来。”
“不只是功夫,母皇身上值得学习的地方可太多了。”
“阿姐你看他们,好像一群猴啊。”
“还是一群又丑又笨的猴。”
二人仿佛忘了方才对死尸的恐惧,满眼都是宋云初飘逸如风的身形。
刺客们已杀得目光血红。
这天杀的并肩王,要杀要刮也不痛快一些,竟拿他们当作猴耍,给那两个小兔崽子取乐!
宋云初眼见遛猴遛得差不多了,便取下了腰间折扇。
这么多年过去了,她还是喜欢以折扇做兵器,一来顺手,二来拉风。
眼见对面一把弯刀迎面劈来,宋云初以折扇轻轻一敲,那人顿时震得虎口发麻,脚下一个不稳栽倒在地。
君卿颜与君瑾仪笑得更欢。
“他好笨拙啊。”
“一群连兵器都拿不稳的笨狗熊……嘿呀,他还瞪我!母皇有句话是怎么说的来着?无能狂怒!对,就是无能狂怒。”
君卿颜见对面一名刺客怒视自己这边,脑海中不禁闪过一个念头,转头朝君瑾仪道:“把你的弹弓借我玩玩。”
“阿姐是想打那个瞪你的刺客?我来帮你。”
君瑾仪拿出了外衣口袋里的弹弓,从棋盘上捏了颗棋子,瞄准了君卿颜的目标。
他们已经练了一年的射箭,在一定的距离内,静止的目标于他们而言没有难度,所以他们偶尔也会练习动态目标。
前方的打斗场面一派混乱,敌人与自己人混合在一起,君瑾仪将视线锁定了目标,耐心等候了片刻,直到宋云初将那人踢到了空旷处,君瑾仪瞅准时机,将那颗棋子打了出去!
坚硬的棋子,准确无误地命中了刺客的脑袋,刺客当即吃痛地捂住了头,被身旁的羽林军一剑刺穿。
“厉害了瑾仪,你打中了一个刺客!”君卿颜鼓励了弟弟一句,君瑾仪心下升起一丝欢喜,而后将弹弓交到了君卿颜手上,“阿姐,你也试试。”
君卿颜同样拿了一颗棋子,瞄向人群中的刺客。
“咻”
君卿颜也击中了刺客的后脑勺。
“好!”君瑾仪当即喝彩,“阿姐打得真准。”
“你们都准。”君离洛扬唇笑了笑,随即转头吩咐一旁的护卫,“将那两把特制的弩箭拿来。”
护卫转身退下,不多时,就带回了两把特制的小型弩箭。
君离洛将弩箭递给了姐弟二人,“这是特意为你们打造的,比寻常弩箭小一些,带着轻便,适合你们如今的年纪使用,原本想让你们打些兔子山鸡来练练手,可今日既然遇上了刺客……你们可愿助母皇一臂之力?”
二人接下了弩箭,神情都有些犹豫。
若说用弹弓,他们是极有信心的,可如今换成了这玩意儿……
万一打偏了,伤到自己人可怎么是好?
“不用担心伤到自己人。”君离洛猜到了二人的想法,轻声道,“有父皇在,就算你们打偏了,父皇也能拦截下来。”
说话间,他已从棋盘上捻了颗棋子在指尖把玩,“你们不是已经学了许久的射击吗?今日正好,让父皇和母皇,还有一众羽林军们,看看你们的练习成果。”
“这么多双眼睛看着,你们难道要怯场吗?若是不敢射,回头传出去,旁人怕是要笑话你们胆小。”
“你们不是希望将来长大之后,像父皇和母皇一样威风吗?那就用你们手里的武器,瞄准这些逆贼。”
君离洛的话慢条斯理,君瑾仪与君卿颜却听得极为专注。
他们望着远处的敌人,目光逐渐坚定。
作为皇帝与并肩王的儿女,在面对敌人时,绝不能有怯意,否则被旁人笑话的不只是他们,也有他们的父母。
母皇曾说过,滥杀无辜可耻,但诛杀敌人,是荣耀。
剩下的敌人不多了,他们若再不出手,便没有机会了。
思及此,姐弟二人几乎是同时举起了弩箭,对准了前方人群中的敌人。
宋云初与护卫们将二人的举止看在眼中,都不约而同地向两侧让开了些,让二人能够毫无顾虑地射击。
“咻”
“咻”
两支锋利的弩箭划破了气流,接连命中敌人的身躯。
宋云初扬了扬唇角。
她刻意留着这些刺客的性命,就是为了给孩子们练胆用的。
未来的日子还长,若他们没有杀敌的胆量和矫健的身手,即便出门在外有人保护,也未必就能永远平安顺遂。
唯有自身足够强大,才可保自己将来在陷入困境时能够脱险。
“咻”
“咻”
有了第一次的成功,君瑾仪与君卿颜在射出第二支箭时,已不需要迟疑。
他们每命中一次,周身的护卫们便叫好一次。
在宋云初与护卫们的配合下,所有刺客尽数解决。
君瑾仪与君卿颜一共射杀了十二人。
“将这些逆贼的尸首处理了,免得污染了这花田边的好环境。”
君离洛朝羽林军们吩咐着,而后转头问身旁的姐弟二人。
“现在可还觉得害怕?”
君瑾仪道:“对敌人不能有恻隐之心,他们本就是该死之人。”
“不错,母皇说过,弱肉强食,适者生存。”君卿颜附和道,“能够诛杀敌人,我该以此为荣。”
宋云初轻挑了一下眉梢,“很好,孺子可教也。”
护卫们火速将满地的尸首清理好,花田边又恢复了一派宁静祥和,仿佛从未发生过乱象。
宋云初与君离洛同孩子们继续烤肉说笑,虽然才经历了一场行刺,但好在孩子们的食欲并未受到影响,面对香喷喷的烧烤,他们依旧如平日那样,吃得不亦乐乎。
吃饱喝足之后,一家四口便在花田间漫步,一路游览田间景色,沈樾则是与护卫们远远地跟着。
“江姨推荐的这片地方还真不错……诶?那儿有个人!”
君卿颜话说到一半,就眼尖地发现前方的草丛中躺着一道身影,那人一动不动,也不知是受伤还是死了。
宋云初也看见了,缓缓走上前去。
待她走近,才看清了那躺着的人是个十二三岁的少年,少年紧闭着双眼,五官端正俊俏。
宋云初见他身上有好几处伤口,伸手探了一下他的鼻息,察觉到还有气儿,便叫了随行御医来给他治。
“这人长得还不错,小脸惨白,像是失血过多。”君卿颜说着,从衣袖口袋内侧掏出了随身携带的药盒子,拿了一粒药丸给少年吃。
这是燕姨给她的元气丹,比老山参还好用,哪怕只剩一口气都能吊很久。
宋云初见此,有些失笑,“你倒舍得给一个陌生人吃,是不是看人家长得顺眼?”
“才不是呢,就算他模样丑,我也会给他吃。”君卿颜道,“这人看着年纪也不大,伤成这样怪惨的,我今日射死了几个刺客,虽然不是作恶,但也算沾了血,我现在救一个,也算积德积福了吧?”
“这么说也没毛病。”宋云初悠然道,“不过颜儿,你要记住,世道险恶,顺手救人一命可以,但最好别与对方产生过多关联,更不能因为对方长得顺眼就捡回去收留。像今天这种情况,咱们保他一条性命足以,之后的事就不必管了。”
“母亲放心,我会记住的。”
君卿颜说话间,少年已缓缓睁开了眼,朝她动了动唇,虚弱道:“多谢……”
“不用谢,今日算你运气好。”君卿颜见少年实在虚弱,便转头叫了一名护卫过来,“把他带去附近的医馆吧。”
“不知诸位……是城中哪户人家?今后……若有机会,定会报答……”
“我姓严,永昌街头那家酒楼就是我们家开的,你以后有钱了再把医药费还上。”面对少年的询问,君卿颜随口编了一句瞎话,而后朝护卫摆了摆手。
不等少年再多说,护卫已经将他扛了起来,很快便消失在田野间。
宋云初抬手摸了摸君卿颜的头顶,“不错啊,随口编谎话越发熟练了。”
“阿姐,永昌街头……有酒楼吗?”君瑾仪知道这条街的名字,但记不清街头街尾的店铺。
“没有酒楼。”君离洛接过话,“茶馆倒是有两家。”
“反正随口胡诌的,咱们不管他。”
君卿颜结束了救人的话题,和宋云初提起了给她找伴读一事。
“母皇,小月的成绩在思贤堂可是数一数二的,咱们当初说好了,若是我和她各自的功课都做得好,她就可以来宫中给我当伴读,这事儿您没忘记吧?”
听君卿颜这么说,君瑾仪也连忙接过话,“还有阿乾,他的功课也不差,尤其是武艺,同龄人中能与我一较高下的人不多,他算一个。”
“答应你们的事,我自然记得。”宋云初朝二人说道,“等过完年了,就安排他们进宫给你们伴读。”
颜儿口中的小月,便是江如敏和上官祁的女儿江浸月, 比颜儿小了半岁,在思贤堂已上了三年课,是丙班最优异的学生。
两个小姑娘从懂事起便相识,得空了就常常一起玩,是彼此最好的朋友。
于是宋云初便和江如敏商量着,让江浸月给君卿颜伴读几年,由卫太傅来教习,学到的不会比思贤堂少,武艺方面更是不必说,毕竟她和君离洛得空就会亲自教孩子们练武,孩子们的伴读自然也能顺便跟着学。
而瑾仪口中的阿乾,便是楚玉霓和钟南燕的儿子,楚宥乾。
楚宥乾今年八岁,生得周正伶俐,性格也好,从小到大没少受夸奖,用他自己的话说,他觉得自己唯一美中不足的地方就是他爹起的名字。
因着这个名字,再加上他平日里性格大方,常常请同窗吃零嘴点心,在学堂人送外号有钱哥。
他本人并不喜欢这外号,觉得忒俗气,几次三番质问他父亲为何不能给自己起个清雅的名字,楚玉霓的回答是——希望楚家的富贵在他这一代能继续维持下去,富贵到老,多好。
钟南燕也觉得这个说法甚是有理。
楚宥乾刚出生时,楚玉霓原本打算让儿子姓钟,只因楚家有他和妹妹,可药王只有南燕一个女儿,他不介意孩子跟着药王姓,药王对此大为欢喜,可之后转念一想,他对外只宣称自己是个寻常大夫,女儿与女婿都在朝为官,那么依照世俗的规矩,孩子该随着地位更高的那方姓。
药王谷隐世许久,为避免招来麻烦,药王始终不打算张扬自己的身份,思索过后还是让孩子姓了楚,说孩子懂事孝顺便可,姓什么倒也不那么重要。
“谢母皇!”君卿颜喜笑颜开,“我前几日向小月展示了我的轻功,她很是敬佩我,我答应了要指点她功夫,她也会指点我医术,这就叫双赢,对吧母皇?”
“确实。”宋云初不疾不徐道,“不过你们得记着,我让他们进宫给你们伴读,可不是陪你们玩耍的,若是你们的功课没完成好,太傅来跟我告状,我可就要把他们送回学堂去了。”
“我们才没那么贪玩呢,您得相信我们的自觉!”
“最好是这样。”
“母皇,我们晚上吃什么?”
“才吃饱没多久,就想着下一顿了?”
“这不挺正常的嘛……”
君离洛牵着君瑾仪,望着前头说笑的两人,眼中溢出柔和的笑意。
秋风与日光交织,空气中尽是笑声与温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