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师傅师傅,是刮了头发之后就不能再吃肉了吗?”
“是的。”
跛脚和尚拉着男孩的小手下了楼,他自怀中点了银子,丢在了下方的柜台上,随后在那柜台后面客栈老板那满是疑惑的注视下,带着男孩离开了这间客栈。
“喂,你将房间租给一个带着个孩子的跛脚和尚了吗?”
老板看着那个跛脚和尚淡定自如的拉着男孩的小手离开了他的客栈,他先是疑惑的挠了挠头,随后转头看向了昨天负责站晚班的伙计。
“没有。
跛脚的和尚……若是有的话我一定是记得的。”
这一次老头又没有将手中的钱财输掉,但是在那最后的拥挤之中老人却突然意识到了自己在干些什么。
他是老来得子,他的婆娘则是他的老母亲用光了自己的嫁妆给他买来的一个盲姑娘。
那是一个好姑娘,老人依稀间记得,对方有着光滑的皮肤,温柔的语气,以及不会动但却满是信任的双瞳。
只是他把所有的东西都给搞砸了,他的老婆,他的家业,他的儿子,他的人生。
老人落魄的走在街道上,他用手抹了一把脸,天空中不合时宜的落下了一场小雨,水滴稀稀落落的落在他的肩膀上,打湿了他的头发。
“我还没有完蛋,只要将钱还回去,然后我再也不赌了,好好的给班主干活,将钱给还上,那么就一定可以回去,是的,是的……”
老人探手去试图抓到那可以给他带来信心的臃肿钱袋子,只是此刻他那被雨水打湿的衣服里面却什么都没有。
“啊……啊………呕……”
老人发了疯似的开始浑身上下翻找起来,他很清楚,非常的清楚,在他离开赌场之前他一定是带着那钱袋的,但是现在却不见了。
一股巨大的恐惧瞬间裹住了老人的心脏,让他忍不住弯下腰干呕了起来。
就在他抬头的刹那,一道小小的身影出现在了远处的街道上。
“虎子……虎子是你吗?”
老人随手擦了一把嘴,然后撞开那前方的人群,向着儿子的方向而去。
“走吧。”
男孩拉了拉身旁的师傅,眼中不再有丝毫的留恋。
“那师傅,如果我等到头发长出来了,可以吃肉吗?”
“不行,受了戒之后就不能了,受戒的目的不是约束本身,而是用约束达到自我发觉的目的。
若是嘴馋了也不用太担心,为师的素斋很好的。”
“那我以后可以成为师父一样的人吗?”
男孩抬起头,用那双黝黑的眼睛看着跛脚和尚。
“那要看在你眼中的我是什么样的了,人与人见到的世界是不一样的,智慧就是找到别人和自己眼中世界的区别。”
“师傅是可以打醒赌鬼的人。
是可以让他们找到自我的人,哪怕只有一瞬间。”
男孩握紧了和尚那宽大的手掌。
“看来你想要当一个老师,一个教导他人放下执念的老师。”
和尚笑着摸了摸男孩那尚存的青丝,等到斩断这些尘俗思念,或许可以多些快活自由,少些约束悲伤。
“师傅不是已经救下那个精怪先生了吗,我们现在还不走吗?”
男孩看着师傅带着自己没有向近在咫尺的城门走,而是向着那城内而去。
“事情还没有完呢,那个小牛鼻子估计是要钻牛角尖的,我得找个人开导一下他。”
“有个和尚找我?”
当菖蒲听见今日当值子弟的话时,第一时间想到的就是当初他刚来到柏溪镇时遇到的那个夸他有慧根的老和尚。
只是算算时间,现在距离对方和他那次见面已经三十五年过去了,对方当时看着就有六十来岁了。
现在怕不是已经将近百岁,百岁老人可经不起这番折腾。
果然,来人并非是那个老和尚,而是一个不修边幅的跛脚和尚,菖蒲出于这些年的行医习惯,不自觉的观察起来对方的那只跛脚。
这看起来应该是先天缺陷所致,只是可惜这和尚有些年纪了,骨龄太大,若是十一二岁的年纪,他还有把握给对方用接骨的方法治好。
至少可以让其正常行动,不像是现在一般有如此明显的缺憾。
菖蒲在观察跛脚和尚,这跛脚和尚也眯起眼睛来观察起了对方,他师叔在他离开寺庙之前就和他提过一嘴,说是自己当初差点在柏溪镇给他收下一个极具慧根的师弟。
只可惜对方的身上有大因果,他收不下来,代师收徒也收不下来,最后只能无奈的放手了。
他师叔在他出来游历尘世之前特意叮嘱,让他过来看看那个孩子。
师叔啊师叔,你个老顽固,你就应该给他敲个闷棍直接带走的,亏了啊,亏了。
跛脚和尚眯着眼睛看着面前那古波不平的功德光芒,这晚上应该很亮堂吧,开了天眼之后估计晚上在对方身边连烛火都不用点了。
而且这功德凝实无比,内外同色,一看就是凭本心修持而来的,而非刻意所求之物。
像他这样的修行者大都和人道打过不少的交道,人道无情亦有情,无情之处就是它只看行,不论心,无论所想为何,只要得到了众人的感激,那么就可以获得功德。
但是刻意修持之人所得感激大都是一批批收割的,这样的功德虽然可能庞大,但是从外表看起来就很别扭,就好像这人是在有选择的做好人一样。
而出于本心修持出来的功德则因为大都是积日月累的名声,时时刻刻有所积累,看起来自然浑然若一体。
当然这不保真,若是一个人时时刻刻扮演着好人,行为举止与好人无异,那么他修持出来的功德也就是圆满的,甚至因为时刻都在注意,所以可能比全凭心意修行的人更加的圆满。
但是那样的人不就是一个好人了吗,反正和尚自己是这么认为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