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日大朝会散去后,赵成武甚至没来得及喝上一口茶润嗓子,便有小黄门来报:“陛下,不好了,不好了,满朝诸公,竟被人堵门了!”
“呵,真是新鲜事,他们在朝堂上一个个的不是狂的很吗,还能被人堵门,堵哪门子的门!?”天子最近被朝臣们气的不轻,闻言有些气愤的问道。
那小黄门看天子神色,便知道是怎么个一回事了,最近百官逼迫天子让六部共同彻查春耕一案的事,传的沸沸扬扬天下皆知。
连他一个小黄门都知道,六部共同共查,那不是明摆着的让官员自己查自己吗!?
那能查到才有鬼了!
“回陛下,满朝诸公刚出东华门,便被一群读书人给堵住了,有些甚至吃了些拳脚……”
“哈哈,解气,解气!真是罪有应得,年轻人好样的!”
天子从座位上蹦跶了起来,兴奋的直叫唤!
也是,唯有这些对未来充满正义感的读书人,才是大汉的未来!
这般说来,便是洪武那般嫉恶如仇之人,杀官杀的人头滚滚,也对天下读书人礼敬有加,不能不说,自然有其中道理!
东华门下,百官齐齐摇头叹息,他们想过会被人在报纸上喷的面目全非,也想过在路上会被人扔臭鸡蛋,却唯独没有想过,会被人堵在宫里,堵在这高中唱名而闻名的东华门之下。
东林之首钱谦益看向禁卫阻拦的人潮,不禁叹息一声,扭头找到张煌言:“玄着兄,你是兵部尚书,依你看,这些士子一个个的倒反天罡,算不算是目无尊长,扰乱国法?!可能调些兵马,把他们驱散?”
“这个嘛……”张煌言也是满朝诸公的一员,被堵在宫里不敢回家,将来史书上定然是极其浓厚的一笔了,怕不是成了千古笑话?!
可是,天子难得收起了疆场上那种独断乾坤的性子,渐渐的对百官倚仗起来,百官的权威一时无两。
如此大好形势之下,调兵镇压士子,不说他会身败名裂,若是天子插手,更是让本就强势的君权又强了几分……
“老夫也没办法……”
“唉,简直无法无天,这些年轻人,读的什么经子典籍,简直目无师长!”钱谦益叹了口气。
钱谦益在官员里找了找,不是目光闪躲,就是视而不见,谁也不想当这个恶人。
平心而论,赵汉这个朝廷班子还是讲道理的,不仅大力支持文教,更是不以言治罪,人人都能点评时政,一时间,天下士林,狂人辈出。
其中,以帝国大学里,苏州吴兆骞、华亭彭师度、宜兴陈维崧三人最为有名,在如今士林里有了个“江左三凤凰”的名头。
东华门外,士人如潮。
“诸位,范文正公曾言,‘先天下之忧而忧,后天下之乐而乐’”一个年轻的士子高举右手,朝着人群大呼不止。
“此话当为我辈士人之宗旨,今承蒙天子开恩,得以在议院中占有一席之地,何其有幸,又是何其耻辱?!
春耕一案百官贪墨,证据确凿,满朝诸公却无一人肯挺身而出,竟使得天子三月不敢上朝!
这是什么!?
这是君权旁落,还是满朝诸公毫无作为!?
我等饱读圣贤书,当为天地立心,为生民立命,为往圣继绝学,为万世开太平!岂能容天子被这满朝庸臣如此欺凌!?
那要我等读书人有何用!?
诸位都是千里挑一的读书人,若是尚有种的,可敢随我苏州吴兆骞前往那东华门外,问一问那满朝诸公,这泱泱华夏,究竟是得了什么病!?”
“有何不敢,我等读书人都不肯仗义执言,遑论寻常百姓了,今日,倒要为天下人,争一口气!”
“没错,今日当舍身取义,便是廷杖也认了,我等绝不退缩!”
年轻人虚荣心何其重,这个‘士林激愤,东华堵门’的佳话一旦传出,天下谁人不知?!
这万世之名,这不就来了吗!
吴兆骞话音刚落,周围的士子们仿佛被打了鸡血,人人义愤填膺,大有冲击东华门之势!
“诸位学子,且慢!”
一个声如洪钟的声音从宫门里传来,紧接着,一队禁卫从宫门里头奔了出来,一个甲胄鲜明的将领策马而出。
“我等为国家进言,有何不可!?”
见到这些杀气腾腾的武夫,谁不是吓了一跳,吴兆骞咽了下口水,挺着胸膛问道。
“尔等进言归进言,岂能冲撞宫门,今日是俺老李守东华门,你们一个个的倒是名声在外了,可俺老李的饭碗到底还要不要了!?”
“我等身无寸铁,只是想问个公道,如何算得上冲撞二字!?”
“就是就是,我等文人之事,与将军无关,请站在一边看热闹便是……”
李成栋被问住了,一时间也不知如何是好,他一介武夫,论及长篇大论,哪里是这些学子的对手。
“尔等究竟要做什么才肯罢休!?”李成栋火气上来了,这些士子打不得骂不过,当真气的让人牙痒痒。
吴兆骞往前走了两步,从人群里脱颖而出道:“无它,请将军开宫门!”
“大胆!这宫门是皇家重地,岂是尔等说开便开,速速滚蛋,否则,别怪俺动粗了!”李成栋噌的一声,拔出了刀子,恶狠狠道,他相信,战场下来的杀死,足够吓退这些不谙世事的士子了!
吴兆骞似是毫不畏惧的剑客,甚至将胸膛逼近了刀尖,口中却异常坚定:“请将军开宫门!”
“你不怕死!?”
“不怕!”
“若陛下诛你九族,如何?!”
“便是诛我十族,又何妨!?”
李成栋眼皮跳了跳,眼中从原来的轻蔑,变成了敬佩!
他眼中似乎看到了一把剑,锋芒毕露!
就像读书人看不起胸无点墨的武夫一样,武夫又何曾看得起手无缚鸡之力的读书人?!
可是,这一刻,李成栋的观念,因为吴兆骞眼中那种毫无畏惧,变得有些敬佩!
究其原因也不新鲜,以前的读书人,何曾敢这么不惧权贵!?
自那位被帝王以强权将其十族尽诛之后,读书人的那股傲骨,它回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