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凛光做了一场梦。

依然是魇梦的杰作。

和以往的区别在于魇梦这次没有刻意的去引导梦境的内容,只是单纯的让凛光去体会做一场梦的感觉。

但令魇梦惊讶的是,这样一场随意地梦境,就像是最不走心的陷阱,只粗略的在地面上挖了一个坑,撒上一些稻草就假装这里没有危险那样粗糙,却让那个向来谨慎的猎手完美的掉进深坑里。

凛光一整个晚上都没有睁开眼睛,不论周围发生了什么,他都只是安安静静的靠在窗边,就那样自顾自的沉睡在没有人知道的梦境中。

直到天亮,在太阳晒到他前,魇梦带着他转移了位置,而就在他行进的途中,男孩儿终于睁开了眼。

“早上好,凛光。你看起来像是做了场好梦。”

————

————

凛光对于梦的理解很浅薄,因为他曾经的睡眠中似乎很少有真的符合那种形容的画面。

书上说,梦中的一切都不像是真的,但又让人察觉不出这里是假的,就像是诞生在一个新世界一样,因为没有属于旧世界的记忆,所以完全沉浸在这里,认为这一切就是真的,直到苏醒,睁开眼,那份记忆被重新翻出,才会意识到那一切光怪陆离都只是不切实际的虚幻想象。

凛光却不会做那样的梦,他在每晚都清楚的知道那些是否真实,那些片段的记忆是真实的,喜怒哀乐他们是真实的,但那些饥饿、那些痛苦、那份沉甸甸压在背后的重量却并不是真的。

这样的情况不能被称之为是在做梦。

而后来魇梦所制造的大多梦境,也都很快能被凛光意识到那是虚假的,也许是魇梦的引导实在太过刻意,又或者只是他自己太清楚什么样才是真的。

那些也不能被称之为是在做梦,那并不是他自己的想象,而是魇梦强加给他的一些设想。

但这次却不同。

凛光走在一片没有边际的漆黑世界,头顶没有星星,远处也没有灯光,只是单纯的漆黑,他不记得自己为什么会在这片空地中行走,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出现在这里,他记忆中的最后是看见那只眼睛。

他在这里走了多久,要去哪里,凛光都不知道,但停留在原地是什么也得不到的,所以他只是继续朝前走。

这和从前的梦境似乎大不相同,他没见到什么人,没见到什么不该出现的东西,也没见到谁有着不该有的表现,几乎不像是魇梦会制造的梦境。

凛光不记得自己走了多久,才终于找到一些光亮,不知道是哪一步,在脚掌落地时,好像从黑暗丛林中走出,层层叠叠的树叶从头顶被甩到身后,那遮天蔽日的黑暗终于被驱散,星星点亮夜空,月亮高悬,洒下月光,而在前面的,不是灯光,而是人影,是有些熟悉的人影。

“槙寿郎?”

高高扬起的羽织实在是太明显的特征,如此张扬的火焰纹路他只在一家人的羽织上见过。

对方似乎并未听见他的呼唤,随着他一步步靠近,距离逐渐被拉近,在伸出手时,对方却迈开了腿,朝前的那一步只让凛光的手擦过飞起的羽织一角。

“杏寿郎?”

凛光怀疑过是吹过脸颊的风让对方没能听清呼唤,也怀疑过是自己认错了人而没得到回应,于是他迈开腿试图跟上,但似乎总是差一步,他的身高不够高,腿不够长,对方走的很快,每一步都坚定,从不迟疑,从不犹豫,也从不等待,凛光能看出距离在被拉远,他下意识的想要跟上,却并不能迈开腿。

于是眼前的人在被逐渐拉得更远,直到在视线中成为模糊的影子。

“凛光。”

呼唤来自身后,凛光转身时对上的是炭治郎的双眼,一双被悲伤浸透的眼睛,和久别重逢时如出一辙。

“你为什么看起来那么伤心。”

“你是鬼,凛光。”

炭治郎的眉紧紧的皱着,看着他时整张脸都透出难过,又不只是难过,似乎还有些愤怒。

“对。我从没否认过这点。”

这是在玩文字游戏,毋庸置疑,居住在深山中的人一辈子也不一定能听说鬼的传说,即使听到也不会相信,更不用说怀疑面前的人是鬼,这是在欺负人。但凛光也确实未曾说谎。

他只是从未坦白而已。

设想中的愤怒并没有降临,炭治郎依然站在那里,有一瞬甚至连愤怒都消失了,他们对视着,炭治郎没有握住刀,却也没有伸出手,只是站在那里,用复杂到凛光无法读懂的眼神看着他。

“为什么。凛光。”

不是质问,也没有训斥,更没有恼羞成怒,炭治郎的声音几乎是难以置信的温柔。

“什么为什么。”

炭治郎的眉皱的更紧了。

凛光知道,他知道炭治郎为什么这样不高兴,也知道炭治郎在问什么。他在问为什么他要成为鬼,为什么他要就这样活着,又为什么会去和他们做朋友,或许还会好奇为什么他会和无惨那么亲近。

但哪有那么多的为什么呢。

世界上有太多的事情没有答案。

凛光活了几百年,学了几百年,依然每天都有困惑。

他为什么会成为鬼,那是只有无惨才会知道的事情,‘凛光’是不会知道的,他连名字都不是自己的,更何况是命。

“炭治郎又为什么会是人类呢。”

炭治郎似乎没想到他会这么问,那张脸上的表情有些松动。

“为什么你是人类呢?为什么你吃了东西就不用吐出来呢?为什么你可以就这样走在太阳之下呢?为什么你能尝出糖的味道呢?”

凛光的问题远比炭治郎的更多,太多太多的问题他并没有问出口,因为那与炭治郎无关,而且他的目的已经达到了。

“你本来也是人类。凛光。你原本也是人类的。”

他当然知道这个最简单的道理。鬼是人变得,因为无惨分给了他们血液才会变成鬼,凛光见过,也知道,但那又怎么样呢。

“我不会让你再错下去了。凛光,你本不该拥有这样的一生。”

凛光似乎听过类似的话,在很久很久之前,从某个人,或者应该是某个鬼的嘴里。

但是从谁的嘴里呢,他试图回忆,想的很认真,认真到从炭治郎抽出刀,到刀刃抵上他的脖子时,他已经回顾了整个前半生。

但直到脑袋落地,他才恍然大悟。

是珠世啊。

“你本不该拥有这样的生活的,凛光,你本该拥有更好的生活,不是作为鬼,而是作为人类。”

是在某个还未入眠的晚上,他听到珠世在他的枕边惋惜,听到轻声的呜咽,听到眼泪滴落在地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