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阿容醒来,沈清宵已经不在了。
她揉了揉眼睛,眼神中满是失落,呆呆地坐在床上,整个人如霜打的秋叶,蔫蔫的没了生气。
恰在她失魂落魄之际,房门被轻轻推开,沈清宵稳步而入,手中端着一盆清水。
他那修长且白皙如玉的手轻轻探入水中,沾湿毛巾后,将其递向阿容,示意她用以擦脸。
阿容犹在睡眼惺忪之中,头脑尚未清明,望着眼前的毛巾,满脸的茫然无措。
沈清宵见她如此懵懂模样,不禁轻叹了一口气,随后极为轻柔地拿起毛巾为她擦脸,动作轻柔恰似春风拂柳,唯恐多用半分力气便会伤了眼前之人。
床边摆放着的,是他为她准备的新衣。
那是一件橙红色的绫罗裙装,裙袂上以金丝线绣着朵朵娇艳的芙蓉花,花瓣层层叠叠,栩栩如生,仿佛散发着缕缕芬芳。
领口处以银丝绣就精致的云纹,袖口则镶着细密如雪的蝉翼纱边,微风拂过,轻盈飘逸。腰间束着一条同色的丝绦,打成一个玲珑的如意结。
待阿容换好衣裳后,沈清宵又为她梳头。
他巧手轻动,为其梳了一个飞仙髻。几缕碎发柔顺地垂落在阿容白皙的脸颊两侧,更添几分娇俏灵动之态。
而后,沈清宵又为她簪上一支精巧的赤金蝴蝶簪。随着阿容的轻微动作,那簪子轻轻摇曳,灵动精巧。
被沈清宵这样事无巨细照顾着,阿容更觉得他只是把她当成个没长大的孩子。
她享受着他无微不至的照顾,却又自私地想完全占有这个人。
可昨夜尴尬场景让她每每想起都恨不得找个地洞钻进去。她实在不知道如何面对沈清宵。
恍然想起昨夜他说要让她去外面看看。
思及此,阿容溜之大吉。
看看就看看。
走了你可别后悔。
*
阿容一连走了三个月,沈清宵都没追上来。
原本她因此闷闷不乐的,不过近日来脑海中频频浮现出陌生又难以串联的画面,总叫她无来由的心痛。
尤其是今日,她总会想起与一人弹琴的画面。
清幽月夜,长风温柔。
她身着一袭月白色的绫罗裙,裙上绣着淡粉色的桃花,微风拂过,裙摆轻扬,宛如桃花飘落。
身旁之人着一身白色长衫,身姿挺拔,气质出尘。
她微微颔首,手指轻拨琴弦,琴音犹如幽谷清泉,清脆空灵,悠悠传开。
身旁之人亦随之而动,修长的手指在弦上拨动,琴音相互呼应,恰似双燕呢喃。
那个人是谁?
她看不清他的脸,却总觉得熟悉。
她下意识觉得是沈清宵。
可是回首她活了这十七年的时光里,从未和沈清宵有过这样的场景。
难道是前世发生的事?
可若是前世,那个人还会是沈清宵吗?
画舫里的琴音打断了阿容的思绪。
弹琴的是个琴师。他一袭白衣,温润如玉。可阿容不太喜欢他。
不是谁穿白衣都如沈清宵那样好看。
那琴师的指法娴熟,琴音袅袅,引得众人纷纷侧目,赞不绝口。
然而阿容却只是微微蹙了蹙眉,眼神中透着一丝不耐。
“见女郎蛾眉微蹙,难道这曲子,不好听吗?”
说话的是一个青衣郎君。
他相貌堂堂,气质端方雅正,像个好人。
阿容挑眉,随便与陌生女子搭讪的,算什么好人?
“女郎莫要误会,在下长宁剑宗谢恒。我观女郎周身气息醇厚凛然,猜想也许同为修士?”谢恒出言道。
既然是修士,那她能打。阿容想。
沈清宵说过,不准她伤害无辜凡人。
可没说不准欺负修士。
若这个修士不是好人,那可别怪她的拳头。
“我叫余容。”
*
“我说,你就这么放她走了?这都三个月了,你一点都不着急吗?”
赵奉仙在沈清宵身侧来回转悠。
这人寡言又拧巴,他可实在看不透。
当初姬容那块母亲留下来的玉坠,搜集了一缕沈清宵的残魂。
可惜因为残魂和原身谢不离的气息融合着,所以姬容迟迟没有凭借那缕残魂认出他来。
后来姬容把能交托的都托付给赵奉仙。
譬如那个蜃妖秦素,譬如林惊池,又譬如那块玉坠。
可惜留下那块坠子有什么用呢?
姬容担心沈清宵回到过去成为谢不离,却没想到最后竟然是她亲手将他送回过去。
而沈清宵也确实按照既定的命运轨迹成了谢不离,最后魂飞魄散。
赵奉仙没有起死回生的本事,他救不了沈清宵,也救不了姬容。
他把那块坠子埋在了一株梨树下。
没想到七百年过去,沈清宵竟靠着坠子中的那缕残魂重新凝聚元神,修得骨血。
寒玉为肌,梨木为骨。
他靠着那一丝执念,熬尽骨血,又重铸骨血,复活过来。
他说,他要改姬容的命。
所以他不计一切代价回到过去,在姬容还小的时候便带走她,又安排好她的母亲,保证其不被钟山之人找到。
如今又亲手将她养大。
可眼看着小姑娘已经到了谈情说爱的年纪,沈清宵却好像给人当爹当上瘾了,把人家小姑娘都气跑了。
“沈清宵,你不会怕了吧?你是不是在逃避?”赵奉仙道。
沈清宵看似目光平静地喝茶。
“她该去外面看看。”他说。
他修长的手指紧紧握着茶杯,骨节分明,因为用力,手背上的青筋隐隐凸起。指尖因为过度用力而显得有些发白。
赵奉仙眸光瞥见这个细节,勾唇一笑。
“说得也是啊。不过但愿某人不是心口不一,说着成全人家圆满,背地里难受得心被捅成筛子。”
眼见着,沈清宵已经起身去了厨房。
“你做什么?”
“马上就是她的生辰,我要给她做好她喜欢吃的糕点,送去给她。”沈清宵说。
“哦~这的确是个不错的借口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