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朱予焕到底还有学业,不能时常出宫,加上她考量到不能真因为自己的言行举止给自家亲爹添麻烦,宫外的事情只好交给了怀恩办。

要是真把朱瞻基惹烦了,她想做的事情办不成,那就得不偿失了。

朱予焕原本还有些不放心怀恩一个人,但见怀恩几次出宫都十分顺利,心里便大概能够猜到了,大概是朱瞻基也时常让内官们出宫办差,守卫皇城的士兵们对此早就已经见怪不怪了。

女官们虽然探听不到朱瞻基的事情,但是其他的事情还是能够打听一二的,譬如孙梦秋这些时候时常请自己的母亲入宫,这位老夫人的婆母和张太后的母亲彭城伯夫人是老乡,关系十分亲密,当初如果不是朱棣横插一脚,就没有如今胡善祥母女三人了。

朱予焕听女官的汇报,大抵是孙梦秋让母亲找了所谓的生子秘方调理身体,显然是在备孕。

朱予焕原本还以为这些都是小说里才有的东西,听女官煞有介事地汇报,这才明白大家都认为这件事极有可能。

她倒是听说过现代人备孕,但也无非是放松心情,注意饮食,老话都说“是药三分毒”,药这种东西,若非生病,还是少吃为妙。

“这么说,这位孙夫人入宫只是为了给贵妃带……”朱予焕顿了一下,才说出这个有些玄幻的名词,道:“生子秘方?”

女官认真地点点头,道:“是,贵妃母女二人为此时常密语,往往要半个时辰才叫宫人们重新进殿伺候。除此之外,每次煎药竟然也是孙夫人亲力亲为,每三日一副,绝不假手他人,药渣也会一并带出宫外。”她说到这里似乎有些不好意思,道:“可惜我们之中无人通晓药理,不能判断这生子药究竟是什么药材煎制……”

朱予焕倒是不以为意,既然这生子药不需要日日服用,那么疗程应该会更长,到时候想办法让徐望之入宫即可。

朱予焕摸摸下巴,道:“若是有机会,你们想办法探听一番。”

她的人生若真是一本小说,首先要排除玄幻的发展方向,毕竟要论玄幻,还是得看土木堡之变。

生子药这种东西怎么听都不可信,比起讨论怎么生儿子,朱予焕更愿意相信孙梦秋和她的母亲有别的考虑。

更重要的是,不管孙梦秋喝不喝药,不久之后她的两个弟弟都会照常出生,所以纠结这个所谓的生子药没有任何意义。

女官微微颔首,郑重地承诺道:“公主放心,臣回去便禀报姑姑,一定会同其他女官尽快打听出这生子秘方……”

朱予焕赶忙打断道:“不是这个,是她们两个在谈什么!再说生子伤身,娘的身体不好,这药不能随便乱用……”

女官赶忙道:“臣明白……”她思虑片刻,又问道:“尚食司按理应当侍候用膳,不如下次让女官强行跟在贵妃娘娘身边……”

朱予焕立刻否决,道:“这不就是把你们的心思摆在明面上了吗?就算贵妃不起疑心,待到爹爹回来,知道你们这样做,必然会对你们有所疑心,我不能拿你们的性命做这种事情。”

女官权力旁落是其次,丢了性命才是大问题 。

女官闻言面露感动之色,她又有些犹豫,问道:“孙夫人到底只是寻常命妇,贵妃虽然心思多,但也并非大奸大恶之人……”

朱予焕摇摇头,道:“只是生子的事情,也不至于闲谈这么长的时间,还特意屏退你们……再说这所谓的生子药效发挥不知道要多长时间,就算真的被人听到了,难道还能胜得过宠冠六宫的贵妃不成?”

虽然帝踪不得随意打探,但朱予焕就住在坤宁宫,只要从这些妃嫔脸上就能看出昨日朱瞻基去了哪个妃嫔的宫中,大部分情况下都是孙梦秋,其次便是吴妙素,至于其他妃嫔,只能算个零头。即便生子药真的有效,至少也要等药效发挥,孙梦秋本就比别人快一步,加上朱瞻基去各宫的频率,孙梦秋怀孕的可能性自然是最大的。

至于孙梦秋到底想做什么……首先排除巫蛊之事,孙梦秋还不至于昏头玩这种九族消失术,朱予焕能够想到的大概也只有关于皇后之位的讨论。

一旦生下皇子,孙梦秋便有理由求朱瞻基为自己拿到后位,理由自然是长子作为大明王朝的继承人,不能只是庶出身份,而将长子送到皇后膝下养,那就更不可能了。

只是先前废后的事情被朱予焕故意闹大,而后又有善堂的声望,朱瞻基又要考虑到农具的事情,以朱予焕对朱瞻基的了解,这恐怕不是孙梦秋简单几句话就能说服的。

至少朱瞻基是不会在朱予焕还有用的时候就将胡善祥弃如敝履,除非胡善祥和胡家都犯了不可收拾的错误。

胡家人如今都在老家,外祖父胡荣和几个舅舅虽然被授予官职,但都是闲缺,朱瞻基赏赐的田地也在正常范围内,且最重要的是胡家没有明朝外戚应有的爵位,做外戚做到这个份上,就是想嚣张也嚣张不起来啊,更不用说犯什么大错了。

别看爷爷朱高炽和奶奶张太后不是寻常意义上的恩爱夫妻,但朱高炽从不会在这方面落老婆的面子,登基之后便追封张太后的父亲为彭城伯,张太后的两个哥哥,一个承袭彭城伯的爵位,一个另外加封惠安伯,尽管不是格外恩宠,但也是正常待遇。

换句话说,朱瞻基已经待胡家寡恩,若是再在利用完女儿之后又无端废后,就不得不考虑自己名声刻薄的问题了。

朱瞻基向大臣们透露朱予焕改良农具的事情,虽然确实有拉仇恨的效果,但是也无意间透露出朱予焕对他而言确实派得上用场,朱瞻基是不可能在这个节骨眼上突然废后,自己打自己的脸的。

在这一点上,朱予焕先前的紧迫感要缓和许多。

虽然有些疑惑于孙梦秋的目的,但朱予焕的当务之急是尽量让自己手中有更多积蓄力量。

“太平茶坊?”

朱予焕让人将琉璃茶盏送到张太后面前,笑盈盈地说道:“是呀,爹爹平定乐安、改名武定的捷报入京,臣民们都欢喜万分,焕焕便想着将茶坊取名为太平茶坊,正式开张,免费赠茶给寻常百姓,与民同乐。”

张太后哦了一声,似笑非笑地问道:“你是听说了消息才取名,还是本来就想取名太平茶坊啊?”

朱予焕也毫不畏惧,爽快地说道:“是本来就想取名太平茶坊,若是天下不平,又有谁会有闲心喝茶呢?如今又遇上爹爹得胜归来,这‘太平’二字最为妥帖。”

太平茶坊这个名字是朱予焕早就想好的,也和嘉兴公主等人商量过,众人都觉得不错,朱予焕才决心取这个名字。

张太后抿了一口茶,确实和寻常的味道不大相同,她看朱予焕这副坦荡的样子,打趣道:“你倒是知道怎么让你爹爹高兴。”

朱予焕嘿嘿一笑,道:“不过是沾爹爹的光罢了,不然要开一家铺子哪有这么便利,寻常百姓又怎么能有这样的机遇呢。”

张太后有些无奈,只是道:“也就只有你爹爹容得下你这么乱来。”

朱予焕听明白自家奶奶的弦外之音,面上笑容不改,接着说道:“若不是爹爹,焕焕也没有这般多的鬼点子呢。”

她这话有两层意思,其一是如果不是朱瞻基这个“慈父”,朱予焕也没这个机会这样“折腾”,其二便是若不是朱瞻基时时刻刻惦记着“废后”,朱予焕大可不必费尽心思去突破一个公主的极限。

张太后听了她的话颇有些意外,随后却又笑了起来,道:“你这张嘴也是个得理不饶人的性子,连奶奶也逃不过。”

朱予焕认真地说道:“焕焕只知道靠山山倒、靠人人走,只有抓在自己手中的才是最牢固的,才能真正保护好自己。”

张太后听她这么说,立刻明白过来,自己的孙女很清楚她们母女三人面对的是怎样的局面,即使她这个祖母再怎么庇佑,这一切终究是皇帝做主,她不可能真的永远将她们保护在羽翼之下。

真正能够保护她们母女三人的,只有她们自己。

即便是张太后自己,也并非一开始就明白这些,是在王府内的摸爬滚打中意识到了这一点,也正因如此,她才会这么吃惊。

张太后不由好奇地问道:“你是公主,你怕什么?”

即便胡善祥不是皇后,朱予焕也是永远的公主,又有君父宠爱,何必这样费尽心思。

朱予焕望着张太后的双眼,没有丝毫回避之意,她跪在地上,缓声道:“乌鸦不过禽鸟,尚且知道反哺,焕焕为人子女,自然也应当回报父母。爹爹身为帝王,有天下人才忠心,焕焕能做的不多,不过是尽微薄之力罢了。但娘不同,娘只有焕焕,若是焕焕也将娘弃若敝履,又有谁会真的怜惜她。”说罢,她向张太后叩首,显然是希望求一个成全。

张太后微微一愣,却仿佛看到了曾经自己面前护着自己向公公求情看诊的儿子。

母亲爱护孩子是天性,孩子孝顺母亲又何尝不是呢?

即便张太后如今已经可以安享尊荣,却还是不由为朱予焕的话而震动。

许久之后,张太后终于开口,只是对着周围的宫人们道:“你们退下吧。今日我和公主的话,任何人不得外传,尤其是皇帝那里,否则不要怪我雷霆手段。”

宫人们就算是听懂了也不敢外传,这太后和公主都是皇帝的亲人,一旦告发,倒霉的都是他们这些宫人。

因此宫人们闻言纷纷称是,连忙退出殿外,不约而同地松了一口气。

张太后看向孙女,目光复杂,心中万千思绪闪过,许久之后她才开口道:“你想做什么,奶奶不管你,但有一点奶奶必须要提醒你,这国家是你爹爹的国家,生在皇室,为子也为臣,君父永远是君父,不要妄想太多,对你来说是一件好事。”

朱予焕抬头看向张太后,眼神清澈,郑重道:“焕焕不过是个公主,这大明永远是朱家的大明,天下永远是陛下的天下。”

张太后端详她许久,像是终于笃定了什么,最后还是道:“你到底是你爹爹的女儿,身为皇室公主,他对你寄望万千,你千万不要辜负他的期望。”

朱予焕再次叩首,道:“便是民间女子也要依靠父兄和娘家,焕焕明白这些道理。”

张太后见她明白这一点,欣慰许多,道:“有的时候太要强不是好事,就如你娘,若是她愿意软下腰,未必没有转圜的余地。”

朱予焕只是笑了笑,道:“皇后虽然是帝王妻子,可也是帝王臣下,为臣除却恭顺,也不能忘记自己的职责,如唐太宗与长孙皇后、太祖爷与高皇后,世间方才有太平之象。若事事顺从,皇后与寻常妃嫔又有何区别?娘不过是在恪守本分罢了。”

张太后轻叹一声,道:“当初太宗爷看中的便是你娘端庄正直,你爹他是个骄傲的个性,便需要有人从旁劝谏。”她说到这里一顿,道:“只是有些可惜了,你娘来得太晚。”

朱予焕微微一愣,道:“早来晚来又有什么区别?爹爹心中只有一个人……”

张太后却笑了,只是端起朱予焕送来的茶尝了一口,道:“天下的男人都一个样,管你是天潢贵胄,还是贩夫走卒,不过朝三暮四、得陇望蜀而已。”她说完笑了笑,道:“这茶倒是新奇,看着像书上的做法,只是有些变动……”

朱予焕应了一声,顿时明白了张太后的意思。

要说对朱瞻基的了解,朱予焕当然比不过张太后这个做娘的。

朱瞻基心中的位置是不可替代的,但人却是可以随意更改的,只不过现在这个人是贵妃而已,如果将时间尺度拉长,这个人或许也是可以更替的。

这也是为什么孙梦秋如此急切不安,她与朱瞻基的相处时间仅次于张太后。

朱予焕也不能轻易放松警惕,一旦自己的价值不被朱瞻基承认,立刻就会被踢出局。

不过朱予焕并非全无优势,至少他知道有一件事是变不了的,那便是朱瞻基只有两个儿子,而他活不到四十岁。

张太后放下茶盏,叹气道:“不喝了,如今年纪大了,茶喝多了头痛。”

朱予焕回过神,顺口道:“善堂有个大夫,是英国公推荐的,原本是在给他的长子看病,是陆老夫人的孙子,奶奶不如传他入宫看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