潇潇只觉有一只无形的大手,扼着她的喉咙,压得她一时喘不过气来。
岁岁从未见过白泽这般生气,怕他一怒之下杀了潇潇,连忙爬过去攥住白泽的袍角。
白泽垂眼看看岁岁,又看向潇潇,是一张精致妩媚的脸,此刻已涨得通红,青黑色的血管在绛红的皮肤下隐隐凸起。
白泽合上眼,无形的压迫瞬间消失。
侍卫连忙搀扶住潇潇,潇潇猛吸了一口气,又剧烈地咳起来。
白泽冷冷地说,“这神农山本就是吃人骨蚀人心的地方,轩辕王把岁岁拘在山上,我们已是日日如履薄冰,如今又横生这般枝节。你可有想过今日岁岁若是真有个三长两短,将会有多少人因此殒命?你这一声小王姬,若被有心人听了去,又会给岁岁带来多少灾祸?”
说罢,也不待潇潇回应,他已俯身抱起岁岁,低声说道,“别乱动,我带你去疗伤。”
潇潇缓过神来,连忙追上白泽,为难地说,“白公子,陛下…陛下交代,要奴婢务必把岁岁姑娘平安带回。还请白公子莫要与我们为难。”
白泽看了眼潇潇,只沉默一瞬,应道,“好,我们随你回去。”
岁岁不禁有些好奇,好不容易从山上下来了,虽然过程有一点点曲折,但这不正是离开的好时机吗?为何又要回去?还是以自己的真实容貌,就这样堂而皇之地上神农山?
白泽似看出她的顾虑,低声解释道。“潇潇姑娘说得对,若是就这么走了,你舅舅会担心你的。”
“你骗人。”
“嗯。”
这是承认在骗人?岁岁愈发地看不懂,她在心里几乎酝酿了上百个问题,她恨不得立刻问出口。
“你…”话还未出口,外袍已劈头盖脑地覆到她身上,她钻出脑袋偷瞄白泽,他那张棱角分明的脸上,嘴唇紧抿,丝毫看不出喜忧。
=============
小月顶,轩辕王正倚坐在殿内的玉榻上,垂眼看着他的那盘残局许久,不知是在思索着破解之道或只是在发呆神游。
玱玹在殿内坐立不安,来回踱着步子。
俊儿安静地坐在一旁,攥紧了拳,沉默着。
直到庭院里发出一阵窸窸窣窣的声响,三人不约而同地抬头望向门口。
侍卫手中的火把很快就把漆黑的小月顶照亮,火光盈盈中,俊儿失态地第一个冲出屋子,朗声问侍卫,“找到了吗?人找到了吗?”
侍卫作揖回话,“找到了,正在回来的路上,”
“岁岁伤得重不重?可有生命危险?”
三两的侍卫互相看了一眼,答,“看起来…伤得并不重。”
“什么叫看起来不重?到底严不严重?她伤哪了?那么高的地方摔下去,怎么会不重?”俊儿越说越激动,双手紧紧抓着侍卫的胳膊,迫切地想要知道所有的细节,可惜侍卫的话不多,甚至很难描述出他想要知道的所有细节。
“陛下。辛侯。”
是潇潇的声音,这回连一直站在俊儿身旁沉默不语的玱玹也紧张起来,不自知地紧紧攥着自己的袍衫。
玱玹还未开口,就见潇潇身后站着一陌生男子,一袭白袍上血渍斑驳,怀中抱着一个人,被外袍遮盖得严严实实,看身形是个女子,应是岁岁。
这男子….
“白泽大人!”俊儿低呼,连忙上前作揖。“白泽大人也上山来了吗?”
白泽朝俊儿微微颔首,又看向玱玹,说道,“岁岁的腿骨断了,我要先为她疗伤。”
玱玹一惊,连忙吩咐潇潇,“快去把鄞请来。”
“我可以直接用灵力给她疗伤,不需要医师。”白泽说。
玱玹看了眼俊儿,俊儿也正看着他。
他幼年时曾经听说过有一种灵力能治愈这世间所有的伤病,但从未见人真正修得,时间久了,渐渐也就不信这些了,倘若真有那么厉害的法术,那岂不是比这世间最好的医师还要厉害?天下权贵定然也会费尽心思寻得他,拘禁他,让他为己所用。
玱玹往一旁让了一步,白泽抱着岁岁,走向大殿。
殿内灯火明亮,轩辕王正站在章莪殿的门前看着院里,他的影子就落在殿前的玉石板上,被拉得很长很长。
白泽看了他一眼,坦然地跨入殿内。
他亦看着白泽,恍然一场梦。千年过去了,这个人就这样回来了。他的脸上早已褪尽了当年的稚气,冰冷的眼里,是对世间万物的漠然,仿佛什么都不在意。
“你…是回来杀我的吗?”
白泽经过轩辕王身边时,只闻轩辕王的声音在身畔幽幽响起,苍老而疲惫。
“不是。”他淡淡地回答,甚至没有停下步子,好似他们只是两个陌生人,他们之间并未曾隔着千年的仇与怨。
寝殿的门在白泽身后缓缓合上,轩辕王跌靠在门扉上,木门被撞出一阵吱呀呀的声响,在寂静的大殿里孤独地回荡着。
玱玹忙着处理潇潇带回的刺客,并未留意到轩辕王的异样。
刺客身上有多处刀剑的割伤,胸口那一剑尤为地深,从前胸一直贯穿至后背,但所幸避开了心脏。不知这刺客该庆幸还是该绝望,庆幸自己尚有一口气苟延残喘至此,绝望的也许是接下来将会面临的更严酷的拷问?
玱玹看着昏死的刺客,他的脸庞满是血污,一时竟难辨认容貌。即便昏迷不醒,眉头也紧紧地拧着,好似很痛苦。
他轻叹口气,吩咐潇潇,“别让他死了。回头我要亲自审问。”
“要带回紫金宫吗?”
“留在这里。”玱玹想了想,又说,“再去调派一批精锐士兵,加强小月顶的守卫,不许再让任何人靠近。”
“是,奴婢这就去安排。”
“还有。”玱玹叫住潇潇,补充道,“小月顶的事,不要走漏任何风声。”
潇潇领命,一众侍卫随她退下。
人流渐渐散去,院里又恢复了先前的漆黑与寂静,仿佛从来没有人来过,只有呼啸的寒风夹杂着雪子,在天地间穿梭而过。
玱玹抬头望着苍茫的天,问俊儿,“那个人,真的就是传说中住在东望山的那位,知晓天下鬼神之事的神兽白泽?”
俊儿点点头,认真地说,“是。起初岁岁给我介绍时,我也没往那处想,以为只是同名而已。后来也是听岁岁提起,才知正是那位大人。”
“俊儿…”玱玹的脑海中掠过一个荒诞的念头,可是再转念想想又觉是如此地合乎情理。
“舅舅,你怎么了?”
玱玹摇摇头,笑问,“你说,这些日子在我们面前的毛球,真的是毛球吗?”
俊儿一惊,继而又露出一副了然于心的苦笑。回想起这些日子的种种,他竟迟钝得从未往这方面去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