冬季来了。
年末的阿尔比昂,在如今的气候下,降雪得持续几个月。
但是人们不必害怕,因为他们有粮食与火,之前的恩泽庇护着他们的居所,令他们不用再担心流亡的苦厄。
如今还埋怨先贤的,估计也只有那些被剥夺了雍容华贵的人。
王宫被改造,阿尔比昂的权力被集中于此。
先贤亲自遴选了一批人员,建立了全面的监督体系,然后开始向各个关键岗位筛选、任命。
短短几天,维多利亚的首都便已经恢复运作。
没了那帮迂腐贪婪的官僚与作为狼狈为奸的共商联合会,焕然一新的体系无比迅速,在一切作用为发展、保住民众底线的命令下,没有半点怠惰,基建的振兴工作可以说如火如荼。
人们知道,设施是为他们而建,于是在第一场雪到来以前,垒起土石,刷上凝泥,在荒废的地方重新建立一栋栋房屋。
一如,万年前的提尔诺亚。
在文明的第一个冬天到来之前,那些得到新生的众群先民见证了冬天的雪。
那白皑皑的到来不再能使他们害怕自然的残酷,同胞的结群令温暖留驻在彼此之间,于是天崩地摧也无法使得名为霍米涅诺威的众群对自然绝望。
光是城内仓库里的煤炭,足够全城人烧上个几年的冬天。若是没有先贤,阿尔比昂的富饶与强盛又怎会与这些平民有关?
“先贤真的存在啊……”
炉火旁,一位老人望着面前的温暖,忽地心里某处脆弱的部分被触动。
“爸爸,妈妈,奶奶……你们能看见吗?先贤回来救我们了……”
一家人看着这位年迈的老人家,心里五味杂陈。
老人很老了,老到连同龄人都不剩多少还活在世上,他同他的长辈一起渡过满是压抑与黑暗的统治,直至人生尽头,本应该是看不到希望的。
然而,本该同样绝望的最后,临踏进坟墓没几步的古稀,一缕光芒才划破了长夜,撕开那太过漫长的恐怖。
他还年轻时,父辈总是重复着同一句话:“先贤一定会回来的。”
当他问及祖辈,得到的也是同样的答案。
后来,稍微长大,几乎所有的同龄人都有着这样的疑惑。
也许是过度的劳动重压拖垮了他们的尊严,于是在奔波也换不来求生的财富之际,他们隐隐明白,也许这是一句问候——
他们看见黄金的时代在更早的祖辈口中闪烁光辉,也看见那个时代落幕之后的现在究竟何其晦暗,明白这一切远不是他们能够推翻的,于是就将那份祝福化作一句祈祷,劝慰自己,也劝慰其他还活着的人。
如今,那份祝福才迟迟到来。
至少,祝福终于到来。
……
在珀拉斯卡,共商联合会与圣教的支配消失过后,迷茫与空虚接替了原本那些高高在上的压迫者的位置。
无数人一夜之间失业,那份无助令无数人都没法释然。
高尚?
无私?
可惜这些不能奢求一个普通人能完全真心地一直去坚持。
没有物质基础,便没有稳定的精神建设。
老骑士回到家,看着刚提早一步到访的鞑特卸下肩膀上的煤炭,脸上浮现一抹苦笑。
“你小子,怎么还来……”
骑士竞技垮台,按老骑士的想法,这个异国的小子分别后再没见着人,应当是回到故土去了。
然而数天不见,结果居然还能见面。
“前些天去救援别的地方,离开了些时日。”
鞑特没有戴头盔,身上的铠甲也不见踪影,身上是裹着棉的麻布,与普通的劳动者们没什么区别,一身灰尘。
“先贤为我解答了疑惑……我现在暂时没什么想做的了。如果说活下去还有什么值得的,大概只有作为黑旗后裔的使命感了。”
“我想要帮助所有弱者,为他们奔走,传播先贤的意志,让残酷再次远离众群。”
而这些物资,是鞑特替老骑士搬来的——物资点距离老骑士的家很远,没有拖车的情况下,搬运是一件困难的事情。
更何况,就算搬来了,也得背负这些重物爬上高楼。
这里是类似于城中村的地方,路况说好不好。
特别是混乱过后,道路又是塌陷,又是颠簸,怎么都不是好走的。
老骑士太老了,老到放下手中的武器才发现,自己的衰老过不了多久就连动起来都是困难。
就算这样公有的派送能持续下去,老骑士又能每天远行多少次?
恐怕没多少次了。
可怜这个老人家,年迈的岁数下,还得照顾孙辈。
不成器的家庭,维持下去的只有那后代眼里根本不重要的亲情。
可是,让这位老人家唯一能感到慰藉的,竟是外人的援手。
这些年,和这个小伙子的忘年交,超越了地域、文化、族裔——老朋友,应该算是。
“好了,我得走了。天色不早,不多打扰……”
鞑特正要去街道角落的临时住所,到那个仅有一处篝火和一张毯子的背风处,老骑士挽留了对方。
“等一下,”没了铠甲,老骑士连那点威武都没了踪影,全然一副颓丧的枯朽模样,“小子……要不你住在我家好了。”
“反正留给那几个不肖家伙的房间,也许这辈子都不会再见他们来用……留给你正好。”
鞑特有些错愕:
“多谢好意,可我没……”
“没什么没,”老骑士摆了摆手,“没钱?你这些年不都付了房租了吗!”
那张满是皱纹的脸多年来露出笑容,这大抵是没了儿子们以来,最为宽慰、释怀的时候。
“你这些年的冬天,不都是住那里吗。”
过去,那是接济。
这次……
或许是当成比儿子还亲的友人了。
……
望着珀拉斯卡,玛格纳站在曾经属于共商联合会的高楼上,俯视着下方。
“先贤……”
“阿尔比昂不再怕下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