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什么!葛云跟了本总兵十几年,他怎么会……”何进忠大惊失色,正要追问,询问的话语又瞬间憋在了喉咙里,几乎是一息之间就想通了其中的关节。
那葛参将和他一样是尸山血海里滚出来的,经验丰富,哪里想不到红营如今是个拼命的架势?此时和红营硬碰硬,指不定连自己的折了进去,即便是惨胜,在吴军这种兵为将有的旧军队体制中也没有立足之地,被人搓圆捏扁不说,指不定就扔去哪个穷乡僻壤养老喝风。
更别说如今吴周内部的派系斗争愈发激烈,没有手下的兵马当作护身符,日后党争内斗之时,便最容易被对面拽出去充当突破口咬死,亦或者给上头当了替罪羊弃车保帅背锅,毕竟党争内斗一贯是毫无底线的,逮住一点机会就必然往死路上整。
何进忠表现得这么积极,也是为了抢个头功,借机在亲党那边多拉一些关系给自己撑腰,可若是手里没了兵马,连拉背景、走关系的资格都没有,谁也不会正眼瞧他一眼。
葛参将和他做的是一样的盘算,如今全军不慎跌入红营陷阱之中,摆明了是要狠狠出一波血了,葛参将把马队保下来,日后便还有上桌的机会,夏国相身边总要有人使唤,指不定还会把何进忠这总兵的位置给他,若是如此,对于他来说,反倒是赚了一笔。
“真不愧是跟了本总兵十几年的老兄弟,倒是‘同心同德’!”何进忠无奈的长叹一声,葛参将领着马队跑路,步军大半没有披甲,到现在还乱成一团,后路又被截断,辎重队说不准也被红营给突袭了,这场仗打到这里,已经是败局已定了。
远处传来一阵阵齐声高喊,何进忠听得分明,是红营的人马在高喊“尔等马队已逃尽”,周围本来渐渐集结重组的吴军兵将再一次陷入混乱之中,没有人怀疑这是红营的攻心之计,堵在山道上的滚石擂木并不高耸,搭个人梯就能越过,可前方却只有寥寥几队甲骑翻越过来参战,显然前头那些披甲的骑兵,已经全数逃散了。
与此同时,后方的山道上也传来一阵阵奔潮一般的声响,何进忠扭头看去,只见无数丢盔弃甲、慌乱不堪的吴军兵将仓皇从后方逃来,在山道上涌成一团,山林之中也钻出一群群吴军溃兵,又裹着更多吴军兵将乱逃乱窜。
“大人!”一名吴军将领飞奔至何进忠身前,身上的锁子衬衣都已经被鲜血染得通红:“贼寇绕袭我军辎重队,林参将领甲兵逃跑,辎重队逃散一空,贼军缴了我军甲胄沿路来攻,赵守备战死,后队已经全军败退……”
“这下子……彻底完了啊!”何进忠一阵眩晕,后队不仅有辎重队,还有炮队,红营缴了辎重队的军器盔甲,不可能不缴炮队的火炮,虽然为了顺畅的在山林之中机动追击,何进忠只携带了一些带着炮车的中小型火炮,但也不是他们这些大半没有披甲的吴军兵将用肉体可以抵挡的。
火炮一到,吴军连整顿兵马继续作战的可能都没有了,这就像压倒骆驼的最后一根稻草,让何进忠彻底放弃了任何争取胜利的希望:“择选锋,把能找到的甲兵都集结起来,我们从前头的隘口冲出去!”
周围的亲兵将官都清楚何进忠这是要抛弃大部分的兵将求一线生机了,却没人反对,各自散去将周围能找到的甲兵都集结起来,又裹上周围那些已经失了主见的吴军兵将,如一把尖刀一般向着那处被滚石擂木堵住的隘口冲去。
整个山湾之中乱糟糟的吴军,此时见了这一支猛冲猛打的兵马,反倒如见了主心骨一般,之前不管军将怎么喝令都组织不起来的兵卒,此时却纷纷自发的汇在这支吴军选锋之后,这些多年战场上滚出来的老油条,最擅长寻找保命的时机,紧跟着一起朝着那个隘口席卷而去,一时盛势震天。
红营也没想到吴军到这眼看着就要全军崩溃的地步,反倒突然爆发、绝死一击,正在山湾中与吴军激烈交战的红营部队一时措手不及,他们本就疲乏不堪、兵力相对单薄,在乌蒙山中兜了这么久的圈子,又一直有损无补,也是拼着最后一口气展开这次伏击,在吴军突如其来的冲击之下也乱作一团,许多战士将官甚至如之前的吴军溃兵一般丢下武器调头往山林中钻去,红营的阵线隐隐有崩溃之势。
何进忠见状顿时大喜,万万没想到自己都准备逃跑了,这最后的一击反倒打出了逆转战局的机会,赶忙临时调整了计划,亲自领着甲兵当前搏杀,准备一把冲上红营在山上的主阵地,由此转败为胜。
若是就这么逃出去,上万人马丢在这杨家湾里,就算逃脱性命,事后也难逃惩处,可若是能转败为胜,趁势击垮这支红营的主力部队,那便是奠定整个黔西北围剿得胜的首功!何进忠从此便能飞黄腾达,到时候说不定都不是他去找靠山,而是亲党外姓要来拉拢他了!
正一边手脚并用的爬着山,一边幻想着日后的美好未来,忽听得一阵喇叭声响,何进忠抬头一看,却见山顶扬起一面鲜红的旗帜,上面绣着的“红营黔西北根据地”的金黄大字,在阳光照耀之下泛着灿烂夺目的光芒,一名面带伤疤、身着锁子甲的彪形大汉立在旗下,单手提着一把长苗刀,恶狠狠的把头盔往地上一摔,如猛虎下山一般向着涌上山的吴军扑来。
周围许多红营战士都在高喊着“龙委员亲自上阵了”,不少败逃的战士军官又鼓起勇气转过头来冲进吴军的队伍里,何进忠知道他们所说的“龙委员”就是红营在黔西北根据地的领导人之一,正眯着眼试图看清那迅捷勇猛的身影面貌,一点寒光,已经在他眼前亮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