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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1.

长琴没想到炜彤会回来的那么快,他原以为她会去很久,虽然去地府不必花费很长时间,但她本可以再去做一些自己想做的事情,哪怕她逃了,自己也会理解。

可转念一想,这是浅迹的后人,她的父母是神界和妖界最优秀的人,她又怎么会逃跑呢?

炜彤看到父亲精神好了许多,很是开心,她对长琴说,“上仙,多谢你照顾我父亲,我和司寇逸这一路很顺利,葬了宣凉之后,便可跟你走了。”

吕幽在这一刻,对炜彤的心疼达到顶峰,是他将自己的孩子培养得如此懂事,会想以前,炜彤从一出生就是那么乖巧,从来没让他头疼过。

选风水宝地不是个容易的事情,最后长琴帮他们做了决定——恒山。

“我想,他会喜欢的这个地方的,山清水秀,有田地和宅院。”长琴带着他们一行人来到恒山,郑重地拜托北岳大帝。

北岳大帝看着炜彤,“奕鸣很想见你。”

炜彤安置好了宣凉,墓碑上刻着“吾弟石宣凉之墓”,再次跪拜,“宣凉,希望你不悔来人间一趟,这二十年的光阴,因为有你,我很快乐。”

炜彤拜完,擦了擦眼泪,又整理好衣服,笑着说,“带我去见奕鸣吧。”

长琴也上前一步,“我与她同去。”

北岳大帝拦下了长琴,“上仙请留步,奕鸣专门吩咐过,说他只见炜彤一人。”

长琴只得作罢,这么多年过去了,奕鸣的性子还是这样,长琴大概知道奕鸣想要做什么。奕鸣以前也是在九重天的,自从浅迹不在后,他才离开,躲到恒山。

炜彤笑眯眯地看着奕鸣,这次见面亲切许多,“没想到这么快就见面了,我原以为……”

“原以为我们再也不会见了吗?”还没等炜彤说完,奕鸣便打断了她,声音有些颤抖,还有些愤怒,“你不仅和浅迹长得像,性子也像。”

“浅迹?”炜彤只知道这是自己祖先的名字,却也只知道这么多了。

“你们都是这样,永远不考虑自己。”奕鸣愤怒的说着,他那张稚气的脸都因为怒火而扭曲,他一把拉住炜彤的手臂,往一棵大树走去。

炜彤有些痛,却不敢说什么,只好跟着奕鸣往前走。

到大树下,炜彤才发现这棵树是一间屋子,奕鸣打开门,让她进去。

一进屋,炜彤就惊呆了,满屋子的壁画,这些画都是一个人,有她打坐的,飞天的,看书的……画工精湛,她仔细看,这画中人的眉眼与自己竟有六七分相似。

在炜彤惊诧的目光中,奕鸣痴情地看着这些壁画说,“她就是浅迹。”

奕鸣的神情柔和了许多,似乎是心底最柔软的部分被展开了,“我与她相识多年,她的一颦一笑每天都清晰地浮现在我的脑海。我看见你的第一眼,我就知道,你和她一定有什么关系,毕竟你们长得是那么像。”

“她就是你曾经和我说的,取走苏木灵芝的人吧?”炜彤问道。

奕鸣点点头,“以前我没能保护她,现在我一定要护住你。天下那么多生灵,为什么偏偏要你们的命!”

“这大概就是命吧。”炜彤平静地说。

“我不信,我之所以离开九重天就是因为我看不惯天帝的无所作为,我看不惯上仙的袖手旁观,”奕鸣再一次激动起来,他的眼神变得有些狠戾,“无论如何,这一次我都要救你,后果怎么样我不在意。”

“可我在意!”炜彤斩钉截铁地说着,一边将奕鸣揽进怀中,温柔地说,“你一定是十分爱慕浅迹,才会把她画得那么传神。”

奕鸣在她的怀里渐渐平静下来。

“我从小跟着父亲四处流浪,还要忍受体内两股力量的对冲,十分辛苦,可若是没有其他人的帮助,我根本活不到今日,更见不到你。我曾经也怨过,为什么这样的事情要发生在我身上,我也想像寻常人家一样过安稳的生活。”话到此处,她有些哽咽。

“可后来我发现,无论是什么人家都有烦恼,凡人有生离死别,妖魔会灰飞烟灭,神仙也会神形俱灭,世间千万事都有遗憾和离恨,可生活中也有众多美好,我想护住这些美好。”

奕鸣感觉到炜彤的泪滴在他的脸上,有一丝凉,“所以你也要和浅迹一样吗?”

“我没有她那么伟大,”炜彤虽然不知道浅迹为何不在了,但想来一定是因为重要的事情,“我的时光本就是偷来的,现在不过是该还回去罢了。”

“你留在这里,我保护你,”奕鸣用近乎哀求的语气说,“就算是长琴,我也不怕他。”

“我知道你不怕,但是我累了,”炜彤继续说着,“我知你心中是浅迹,爱屋及乌,你想保护我,可我有我自己的选择。”

炜彤放开奕鸣,微笑着说,“能遇见你,我觉得很幸运。”

奕鸣透过这个笑,仿佛看见多年前,浅迹也是这么站在他的面前,微笑着说,“认识你很高兴,只可惜初次见面就要了你的心,等我救了人,日后一定登门道谢。”

然而,她再也没来过,奕鸣就这样一天天的等着,他们只见过这一面,再后来浅迹献祭寻踪镜,他知道消息后,愤然离开九重天,毅然决然来到恒山。

他将自己关在屋里,没日没夜地画画,仿佛这样浅迹就能活过来。他也曾试过用傀儡术造一个浅迹来陪伴自己,只可惜假的终究是假的,哪怕容貌相似,灵魂根本无法接近。

奕鸣不再自欺欺人,他原以为时间一长,他会好起来,然而并没有。

直到那一天,炜彤走进来,他知道这个人不是浅迹,却也因为相似的眉眼神情,以及对天地间的悲悯,本能地想留下她,或许真的是自己孤单太久了,他只想有个人能陪着自己。

奕鸣最后还是打开门,让炜彤走了,告别的时候,炜彤在他的额头上落下轻轻一吻,什么也没说便离开了。

奕鸣突然就释怀,他知道,此去,他再也见不到炜彤了,但没关系,他会把自己的树屋加高,让她和浅迹以其他形式陪着自己。

02.

司寇逸不跟着他们去九重天,临走时他将凌垚鼓还给炜彤,“我不是因为自己用不了才还你的,我是真的想还给你。”

司寇逸其实还想找炜彤要个纪念,随便什么都好,但他却不知道如何开口,不知道从什么时候起,他已经放不下这个姑娘了。

炜彤倒是很坦然,她看了看自己的父亲,没有收下,“你留着吧,没有我,这凌垚鼓就是个摆设,给你做个念想。”

这段时间的相处,炜彤已经很是熟悉司寇逸,她明白他的心思,自己其实也有诸多不舍,她说不清楚自己对司寇逸是什么感情,但终究是和其他人不太一样。

司寇逸见她这么说,便不再推辞。随后他将自己的玉佩掰成两半,随即长剑和短匕均现。司寇逸将短匕递给炜彤,“这兵器乃是用我心头血炼制的,我将它送给你,一来能保护你,二来若是你想见我,只需将自己的血滴一滴在上面,无论你在什么地方,我都会来找你。”

炜彤纠结了一下,本来不想接过,自己这次去九重天想必是不会活着回来了,司寇逸这短匕想来很是重要,但看着他的眼睛,炜彤的心突然颤抖了一下,那是她第一次看见司寇逸如此真挚的眼神。

炜彤笑着接过短匕,“多谢,最开始遇到你,我还挺埋怨的,现在觉得,或许这就是人生的意义吧,福祸相依。司寇逸,我们就此别过。”

司寇逸点点头,带着二七头也不回的走了。

03.

长琴将吕幽和炜彤安置在玲珑塔中,吕幽现在太过虚弱,若没有玲珑塔,他的身体承受不住九重天的灵力,很可能会当场灰飞烟灭,至于炜彤,很可能因为灵力的冲击爆体而亡。

炜彤去送宣凉的时候,长琴答应吕幽,让他见一见尤妼,特别是让炜彤见一见自己的母亲,这是她的愿望。

吕幽和炜彤面对面坐着,静默许久。

“爹,我这次是不是可以见到娘了?”炜彤先打破了沉默。

吕幽宠溺地笑了,“是啊,你终于不用看画像了,你娘是世间最好的女子,她一定也很想见你。”

吕幽没有告诉炜彤,只有自己死了尤妼才能醒来看她,但这不重要了。

昨日他问长琴,“上仙,事情原委您应该都知道了,我就是想问问连理咒可有活解?”

长琴无奈摇头,“连理咒是古咒,而且是用极强的念力摧动,没有超强的意志,是很难建立的……”他的尾音拖了一会儿,“也就是说很难从外部打破,更何况你们立的是血咒。”

“天意,”吕幽笑了,“尤妼与我的最后一面已经见完了,真想再和她说说话。”

吕幽将自己的尾骨截出一小段,串成了一个手链,拿给长琴,“请上仙将这个手链拿给尤妼,此事不要告诉炜彤,她知道我们蛇族的规矩,我现在已经算是交代后事了。”

长琴郑重地接过手链,“炜彤一点都不知道吗?”

吕幽苦笑道:“炜彤只知道自己身体里有个宝贝,尤妼为了保护她,回到了九重天,她就知道这么多。炜彤是个聪明孩子,她或许察觉到了一些,毕竟我确实越来越虚弱了。”

见吕幽有点出神,炜彤打趣道,“爹是不是担心太久没见娘,不知道该说什么?”

“哈哈哈哈哈哈哈……”吕幽大笑起来,“论这点,你还真是想多了,你娘可说不过我,当初还是我把你娘哄得一愣一愣的。”

“也是。”炜彤原本还想说,你和师父斗嘴可有意思了,但怕吕幽难过,终究没有说出口。

“希望你娘看见你的时候不觉得我苛待你,”吕幽看着瘦弱的炜彤,很是心疼,“你跟着我,真是没过上一天好日子。”

“瞎说,”炜彤握住父亲的手,“我和爹在一起的日子,每天都很开心,我相信娘也是这么想的,才会让我们在凡间生活。”

长琴在塔外,不是有意,但因为现在摧动玲珑塔的仙力是自己出的,炜彤和吕幽的对话,自己听的清清楚楚。

这些话听起来很温馨,就是父子间稀松平常的聊天,可结合当下发生的事情,每一句听起来都像是总结,也像是告别。

谈起告别,长琴经历过很多告别,他原以为这种事情经历多了,就会变得麻木,然而事实证明,告别永远不是能够习惯的事。

这次看着炜彤,长琴想起了浅迹,浅迹已经离去很长时间了,若不是因为这次去恒山见到奕鸣的画,他都有些记不清浅迹的样子了。

想到这里,长琴微微一笑,炜彤和吕幽不愧是父女,炜彤也曾悄悄来找过长琴。

她趁着父亲小憩,来找长琴聊天,“上仙,我有一个疑问,不知道你能否解答?”

长琴不知道她要问什么,“你先问,若是我知道的,定告诉你。”

“我第一次见奕鸣的时候,他跟我说曾经有个人也找他求取过苏木灵芝,那人可是浅迹仙子?”

“是浅迹,”长琴眺望远方,脑海中浮现奕鸣生气的样子,“很久之前,天地还处于一片混沌,妖魔四起,祸乱丛生,我日日征战。有一次,在讨伐北海巨妖时,不幸身负重伤,险些丧命,是浅迹找奕鸣求来苏木灵芝,救了我的性命。”

“原来如此。”炜彤没想到长琴和浅迹还有这般情谊,“那上仙,你觉得是九重天好还是凡间好?”

这个问题不好回答,但长琴有自己的答案,“各有各的好,若论自由,我更喜欢凡间的山川湖海,景致宜人,若论人心,那还是九重天好些,人心叵测,在九重天我可以躲在芒山,不与他人来往。你呢?”

“我不知道,”炜彤说的是真心话,“我没有去过九重天,我的朋友阿玲很是向往,为了去九重天甚至牺牲性命,可我娘却离开九重天,想要在凡间过生活。”

“命运就是这样,”长琴摆了摆手,“万事无绝对。”

长琴的话,既像是说给炜彤听的,也像是说给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