寒风卷着沙砾扑在陆锦棠的银甲上,发出细碎的呜咽。
他半跪在地,指节叩击着沙盘上隆起的木质山脊,烛火在寒夜中明明灭灭,将他眼底的寒芒映得忽隐忽现。
陆锦棠指尖划过沙盘上代表敌军粮草大营的红绸标记,指甲几乎要将那抹猩红剜出裂痕。
三日前的突围战犹在眼前——箭矢如蝗般掠过头顶,战马的哀鸣与士兵的惨叫混着血沫喷溅在冻土上,他亲手将垂死的副将抱在怀中,看着那双年轻的眼睛在寒夜中渐渐失去光彩。
“好机会!”
陆锦棠又重复了一遍,然后猛地起身,玄色披风扫过沙盘,将代表己方兵力的青旗震得簌簌作响。
帐外传来更鼓声,已是丑时三刻,正是人最困倦的时辰。
陆锦棠望着地图上蜿蜒如蛇的山道,忽然想起临行前杨明汐塞进行囊的香囊,此刻还带着她身上淡淡的梅香,必须速战速结。
“传令下去,留下2000人马虚张声势,佯攻谷口。”
他抽出佩剑,剑锋在烛光下泛着冷光,“其余人随我绕道后山,子时前必须抵达敌军粮草大营。”
话音刚落,帐中将领纷纷起身领命,唯有贤王皱着眉头欲言又止。
贤王和陆锦棠对边境的守军一一击破,从他们手里瓜分来了一万士兵。
加上陆锦棠出来带的300特战部队,还有陆大从亲卫队选出来的1000人,贤王的暗卫等,现在守在这个山谷里的人不到人。
如果留下2000人,那么去往敌人后方的人员不到一万,而敌军却是十万人马。
这样的兵力悬殊,大家都知道只可以智取,不可以硬碰硬。
“十三,后山山道积雪未化,战马难以通行......”贤王殿下出口阻止道。
“那就弃马徒步!”陆锦棠的声音如同淬了冰的刀锋。
“敌军粮草囤积在鹰嘴崖下,只要烧了他们的粮草,这仗就赢了一半!”
他想起杨明汐临别时红着眼眶说‘平安归来’,掌心不觉攥紧——唯有速战速决,才能将伤亡减到最小。
子夜时分,三千精锐悄无声息地从右面潜入后山。
另外3000人从左边潜入后山,然后再双方碰面,一起围攻。
后山前面留了差不多4000人马,一旦后面偷袭成功,前面的人马立马加入战斗。
积雪没至小腿,士兵们用布条裹住靴底,防止发出声响。
陆锦棠走在最前方,腰间的玉佩随着步伐轻轻撞击,每一下都像敲在心上。
他记得杨明汐说过,这玉佩是用天山寒玉所制,能护人平安,那自己就放心大胆去战斗吧。
突然,前方传来闷哼声。
陆锦棠猛地抬手,队伍瞬间停住。
一名士兵捂着脚踝倒在雪地里,显然是踩到了暗藏的捕兽夹。
“噤声!”陆锦棠冲过去撕下布条缠住伤口,血腥味在空气中散开。
他望着士兵苍白的脸,压低声音道:“你随队医返回,告诉留守的人,按原计划行事。”
队伍继续前行,崖壁上的积雪不时坠落,在寂静中惊起阵阵回响。
当鹰嘴崖的轮廓终于在月光下显现时,陆锦棠听见身后传来压抑的抽气声——崖下火把连成星河,照得粮草大营如同白昼。
\"放箭!\"随着一声令下,数百支火箭划破夜空,直直坠入谷中。
刹那间,粮草堆腾起冲天火光,热浪裹挟着浓烟扑面而来。
敌军慌乱的叫喊声中,陆锦棠挥剑斩断拦路的鹿角拒马:“杀!”
刀光剑影间,他忽然想起杨明汐常说的话:“打仗不是为了杀人,是为了让更多人能活下去。”
剑锋闪过寒光,他将一名敌兵击倒在地——然后继续转身,击杀其他敌军。
当东方泛起鱼肚白时,敌军粮草大营已成一片废墟。
陆锦棠望着燃烧的营帐,身上的血渍早已凝结成块。他摸出怀中焦黑的香囊,嘴角勾起一抹苦笑——这场仗,总算没辜负阿汐的牵挂。
远处传来马蹄声,是负责通信的士兵前来送消息。
陆锦棠翻身上马,望着渐渐熄灭的火光,在心底默默道:\"阿汐,等我回去。\"
寒风卷起他的披风,如同展开一面胜利的旗帜,猎猎作响。
然后指挥着战士们,夜袭鹰嘴崖。
戌时三刻,雁门关外的风卷着细雪割过脸颊,陆锦棠抬手按住头盔,指腹摩挲过铁胄上的云纹——这是杨明汐亲手为他描的纹样,她说云能遮刀光,护他周全。
身后三百轻骑早已裹好甲胄,马蹄缠着厚布,连鼻息都用软革蒙住,唯有腰间火折在夜色中泛着暗红微光。
“将军,探子回报,粮草库西侧崖壁有条隐秘山道,可直通囤粮点。”
校尉陈林压低声音,展开羊皮地图时,袖口滑落露出半截陈旧的护腕,那是他亡妻临终前赶制的针脚。
陆锦棠扫过地图上用朱砂圈出的“鹰嘴崖”,指尖在“落石区”三字上顿了顿:“子时前必须抵达崖顶,一旦被发现,立刻引燃信号弹。”
队伍潜入山坳时,月亮刚爬上峭壁。
积雪在靴底发出细碎的“咔嚓”声,像极了去年冬夜杨明汐拆信时的响动。
陆锦棠摸了摸胸口,那里藏着她新寄来的平安符,绣着“得胜”二字的缎面被体温焐得温热。
忽然,前方传来石子滚落的脆响,所有人瞬间贴紧山壁,弩箭已搭在弦上——却见两只山雀扑棱着从灌木里惊飞,尾羽扫落几星雪粒。
崖顶的岗哨传来梆子声,三更已至。
陆锦棠解下腰间绳索,铁钩抛上岩缝时擦出几点火星。
他第一个攀上去,粗糙的石壁磨得掌心生疼,却想起杨明汐总说他该多用护手。
当靴底终于踏上崖顶平地,他趴在草丛里数着敌营火把:东南方七堆,西北方五堆,中间粮囤用青布盖着,隐约可见“明”字军旗。
“陈林,带十人去毁了西侧了望塔。”
他抽出匕首割开粮草袋,露出里面金黄的粟米——果然如探子所言,敌军把半数粮草虚囤在此,真正的辎重该在北侧地洞。
指尖触到布袋底部硬物,竟是块半冻的麦饼,他忽然想起杨明汐每次他出远门,总往他行袋里塞鸡蛋烙饼,说冷夜嚼着会回甜。
火焰点燃的瞬间,夜风突然转向。
陆锦棠看着火苗卷着枯草往粮囤窜去,心底猛地一跳——不对劲!他扑过去想踩灭火势,却见青布下窜起幽蓝火光,那是浸了桐油的迹象!
“撤!快撤!”他大吼着推开士兵,爆炸声在身后掀起气浪,碎石擦过脸颊划出血痕。
突围时,箭矢从四面八方射来。
陆锦棠挥剑砍断射向陈林的弩箭,却感觉左肩一沉——一支三棱箭穿透了他的左肩。
陆大红着眼睛飞身过来,一把抱住陆锦棠摇摇欲坠的身躯。
鲜血渗进中衣,他咬着牙砍翻三个敌兵,忽然听见远处传来熟悉的号角声——是己方援军!
月光下,他看见陈林举着染血的军旗在喊什么,却听不清,只觉得眼前越来越模糊。
最后一眼,是山脚下突然亮起的火把,像极了杨明汐窗前的烛火。
陆锦棠才突然想道:“自己现在是身在曹营心在汉哈”,然后睡了过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