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几天一直阴着，走廊的一盏顶灯也坏了，光线微暗。许漠安看着苏苒的背影，步履珊珊却又影影绰绰，总不那么真切。
心里一急，他紧跟一步：“晚上一起下班？”
苏苒回头，言辞犹豫：“我可能要很晚。”
正巧，小亚出现在视线里，后头跟着个修灯的师傅，手上举着折叠梯子。苏苒侧身，往边上让，却被小亚调侃：“苒姐，许律师刚回来，就急着和你约会呀！”
这丫头，许是为了她那天当众被羞辱，帮着找回点面子。
苏苒笑笑，没吱声。
许漠安的声音绕过几个人，传进她耳朵里：“晚上我等你。”
不大，却很清晰。
……
苏苒结束加班通知他的时候，已将近七点。许漠安中午没吃什么，又没在办公室放点心的习惯，此刻饿过头，倒没什么食欲了。
晚上气温骤降。
纵使霓虹在窗外闪烁得十足热闹，也抵不住初冬袭来的萧瑟。路上少了闲逛的人，每个人都裹紧大衣，脑子里盘旋着个叫“家”的地方。
寒冷的天气里，只要心是暖的，倒也不难过。
车里，苏苒竟觉得憋气，她按下按钮，车窗开了条缝。冷风灌进来，瞬间打乱了她的发。
她缩缩脖子。
“是冷还是热？”许漠安时刻注意着她，手伸到控制屏幕上，没动，等着回应。
苏苒侧眸，看他白净纤长的手：“不用，我等会儿就关窗。”
许漠安收回手：“想去哪里吃饭？”
“回家吧。”
“我和林姨打过招呼了，说我们在外面吃。”
“为什么在外面吃？”苏苒的下巴在大衣领子上蹭了蹭，把手伸进口袋，“星星还等着我辅导作业呢！”
许漠安不说话，只有呼呼往里灌的风声。
“回去了我辅导她。”他的声音辨不出情绪，“你辅导，又弄得鸡飞狗跳的。”
苏苒接得很快：“我是她妈，也不能总麻烦你。”
俩人再无话。
许漠安一脚油门，就开到了那家西餐厅。
苏苒瞥一眼，解安全带的手停住：“要不换一家？吃西餐太慢了。”
许漠安倾身，抓过她手上的包，动作太快，俩人指尖相触在空中划过。
温热对微凉。
“你有多重要的事？”抛出这句话，他便跨步下去，留下不及反应的苏苒。
苏苒把头发往后拢了拢，看着窗外冷肃的背影，轻轻吐出一口气。
……
西餐厅还是浪漫的气氛，许是万圣节将近，感觉灯光又暗了一圈。
“喝点红酒？”许漠安神色肃静，兀自拿着菜单，一页一页翻得认真。
“我柠檬水就好。”
“给她杯果汁吧。”许漠安头也没抬，“待会你开车。”
来这里的，不是暧昧，就是黏糊，男人这般冷冰冰的倒是头一回见。点完餐，服务员给苏苒一个同情的眼神，拿起菜单就撤了。
菜没上来，俩人只干坐着，背景音乐切换成轻快的调子，却一个音符都没跳进两人的心里。苏苒抽出旁边的小宣传页，看了会儿，盯得久了，觉得那些字都不认识了。
许漠安也在盯她：“还想吃什么吗？”
“没，随便看看。”
又是无话。
有电话进来，许漠安接起，安静听着，偶尔搭几句话。放下手机时，牛排正好上来。
好像有了事干，他慢条斯理切一块，叉到苏苒碟子里：“尝一尝五分熟的。”
苏苒眉头微蹙，咀嚼两下：“还行。”
看她生动的眉眼，许漠安心中的郁气突就疏解开了，手上仍麻利地切着，声音软下来：“这两天过得怎么样？”
“挺好的。”苏苒答得平静。
“挺好的？”那股无名火又窜上来，难以言说，无处发泄。许漠安感觉自己像只被苏苒拽在手里的气球，她一撒手，自己保准上下乱窜。
他手指覆上杯柄，抵着桌子晃了晃，也不看苏苒：“过得很惬意？”
“就正常吧。”
“没发生什么大事吗？”
“关于什么的？”苏苒还在吃着，她微微侧头，头发挡住小半张脸，看不清神色。
许漠安瞥一眼，有些后悔来这个餐厅了，原本是想多些浪漫，现在却只多了晦暗。
刚好服务生上菜，许漠安询问：“能加烛台吗？两个！”
服务生面上礼貌，心里腹诽，加十个烛台也救不了你这张冷脸。
烛台很快送上来，许漠安全部挪到对面。
“干嘛要两个？不怕被别人笑话。”等不明就里的服务生走远，苏苒压低声音问。
许漠安偏头看四周，旁边的一桌，一对小情侣挨着坐一块儿，女人像是没骨头似的，整个身体摊在男人身上。以前，许漠安会觉得矫情，一百个看不上，现在，他反倒觉出些不同来。
这才是女人爱男人，该有的样子吧？
他收回目光：“我只在乎你怎么看。”
“我？我无所谓，你不怕被笑话就行，”苏苒没理解，只耸耸肩，“不过，你要这么多烛台做什么？”
“怕你冷。”
苏苒露出整晚的第一个微笑，她笑起来，右脸颊上会有个很浅的梨涡，若隐若现。许漠安看着出神，那聚集起来的情绪，又散了。
正好，端上来份奶油蘑菇汤，他推到苏苒面前。
苏苒其实不喜欢西餐，尤其在萧瑟的季节，总感觉暖不了胃。但独钟情这蘑菇汤，奶香，浓稠，酥脆，足以化解掉初冬的每一丝冷风。
酥皮还冒着热气，她忍不住去撕一小片，却被烫了手。
“小心点，”许漠安看她毛躁的模样，语气里带点嗔怪，“等凉一凉再吃。”
他继续切牛排，也继续刚才的话题：“我妈来过律所了，这件事你也无所谓吗？”面上仍旧冷冷的，心里早想好，不管她是埋怨是奚落是生气，他都接着。
谁知，只等来一个字：“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