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吉原游郭是一个奢华、糜烂又荒唐的地方。

一半人把这里看做极乐的天堂,一半人将这里视为苦难的地狱。

白天与黑夜在此处颠倒了,快乐与痛苦在这里交织着,一年年轮转不休。

在童磨看来,这里是个还算有意思的地方,但应当是让人感到不太喜欢的。

毕竟是建立在一群人的痛苦与悲哀之上所造就的繁荣呢。

每当看到那些孩子们明明内心难过却还要强作笑颜的样子,都会让他觉得可怜极了。

向来最看不得人们遭受痛苦的他,这时候总会啪嗒掉几滴眼泪。

此时,童磨正瘪着嘴端坐在梳妆台前,旁边围着一群严阵以待的人,十分警觉地对着他虎视眈眈。

作为花魁道中的主角,他必须穿戴上一身繁琐沉重的服饰,大家都在忙活着做准备。

当然,老板娘大张旗鼓地安排这么一大群人过来,更多是为了及时按住童磨不安分的双手,免得他趁人不备就把妆容搞得一团糟。

血淋淋的教训告诉众人,如果不想让这次装扮的过程变成永远无法结束的折磨轮回,就一定得把这家伙死死看住才行。

老板娘觉得这家伙能够平安长到这么大而没有被教做人,就是因为跑得太快没人能追得上。

她打量着眼前人那张完美无瑕的精致脸庞,好似不食人间烟火般纯真而圣洁,令人着迷。

她沉沉叹了口气。算了,美丽是有特权的,尤其是在这个地方。

童磨被两个小姑娘按着肩膀,拧着眉头看着玉竹刷墙似的往他脖子上和脸上涂抹白粉,将皮肤刷得雪白。

头发被身后的女孩束成了高高的发髻,如同两片振翅欲飞的蝶翼。

华丽而繁复的金色长簪满满地插了一头,沉甸甸的重量让人忍不住想歪头。

童磨觉得自己知道堕姬妹妹为什么总喜欢斜着脑袋看人了,肯定是因为头上的发饰太重了吧?

感觉猛然一转头就会不小心拍死一个人的样子。

童磨这样想着,皱起脸来想要甩甩头,就听见老板娘一声令下,身后的女孩“啪”的一下捧住了他的脑袋。

“请不要动,虹姬小姐!”

“啊——好的。”童磨露出无辜又委屈的表情,语气十分乖巧地说。

早说不要动不就好了嘛,他还是愿意听话的。

于是,在接下来的时间,他就真的一动不动,像个木偶似的任人摆弄着。

眉毛画得淡而细,眼角抹上了明媚的桃红色,嘴唇涂上鲜艳的红色,娇艳欲滴。

接着穿上一层又一层颜色鲜亮、图案华丽且布料贵重的衣裳,层层叠叠的沉重衣服把人包裹得密不透风。

在最外层披上一席有着长长衣摆的红色打褂,上面绣着精致繁复的花纹。

最后再系上厚重的腰带,腰带巨大的结系在身前,长长地垂落到膝盖下方……

“哇——好像一床厚厚的棉被呢!”童磨一脸新奇地转了几圈,把腰带甩得乱飞。

“您的力气可真大,虹姬花魁。”看着童磨欢脱蹦跶的样子,玉竹眼角抽了抽。

她拎过来一双很高的黑色木屐,小声说道:“时间快到了,请注意仪态呀!”

“哦哦。”童磨赤着脚踩上木屐,摆出一副优雅娴静的模样。

即使脸颊白得惊人,依然是美丽得令人惊叹。

外面的队伍已经准备好了,等时间到了,这场“花魁道中”便正式开始了。

在一阵轻缓的乐声中,仪仗队从萩屋缓缓出发了。

两个男役持着特制的灯笼在最前方开路,后面跟着两个齐刘海的小女孩,身着红衣并排而行。

童磨走在队伍正中,一手搭在旁边男役的肩膀上,迈着八文字步极为缓慢地前行着。

脚下缓缓向外划着圈儿,走一步退半步似的,队伍行进得慢如龟爬。

身后的男役为他撑着高高的圆伞,再后面跟着两位衣着华丽的振袖新造,最后是几位负责安保的随从。

一盏盏高悬的灯笼将长街映照得明亮如昼,两边围满了热情洋溢的人群,人头攒动。

童磨漫不经心地瞥了眼周围黑压压的一群人,感受着一道道狂热的倾慕视线,心中愈发感到兴趣缺缺了。

感觉跟他那些狂热的信徒没什么区别嘛,这熟悉的场面让他有点想打哈欠。

不过要保持微笑呢,嗯……

远处的一座屋顶上,堕姬咬牙切齿地注视着这一幕,精致的五官都嫌弃地皱了起来。

妓夫太郎坐在旁边,瞪着双死鱼眼看着童磨高调游街,脸上是满满的无语。

“哥哥,你看他一点也不害臊!”堕姬叉着腰说道,抬起一只脚狠狠踩在屋顶的瓦片上。

“啊,习惯了就好。”妓夫太郎抬手抓了抓脸。

反正经过这么一遭后,他是彻底明白了,童磨大人做出什么事来都不奇怪。

就算有一天童磨忽然变成了一只仰卧起坐的猪,口中说着要嫁给无惨大人,也一点也不值得惊讶……呃,应该吧?

“真是的,他可是男性,男性啊!跑来当什么花魁嘛!”

堕姬还在像小孩子似的发脾气,不停地跺着脚说道。

“他昨天还嘲笑人家不会才艺,是不合格的花魁……”她吸了吸鼻子,眼眶再次湿润了。

呃,好像确实是这样……

妓夫太郎看了眼自家的傻妹妹,沉沉地叹了口气。

妹妹的脑袋瓜这么笨,应该基本上与才华和技艺无缘了吧?

“没关系的,我的傻妹妹,你也有你的特色。”他摸摸堕姬的头发,熟练地安慰道。

“我的妹妹可是有着一张世界上最漂亮的脸蛋……”

还有,学不会琴棋书画这些东西,这也是自家妹妹的特色嘛。

堕姬很快被安抚好了,她破涕为笑地点点头,然后忍不住得意地扬起了下巴。

“哼,我才不会被那家伙打击到呢!”

“因为他是男性啊,也不是合格的花魁嘛,才没有资格嘲笑我呢!”

“而且那家伙再怎么得意,还不是要求我帮忙?”

堕姬眉飞色舞地说着,然后又皱紧了眉头:“但是他到底把我当成什么人了啊,要人家去做那么蠢的事。”

“唉!毕竟是恩人,就当陪他玩吧。”妓夫太郎也无奈扶额。

“亏他还是上弦之贰呢,明明年龄比我们大那么多,却还是个幼稚鬼。”

堕姬抱着肩膀看着童磨这副众星捧月的样子,娇艳的嘴唇撅得老高。

华丽的仪仗队缓慢地招摇过市,周围的人群越聚越多,作为目的地的茶屋也近在眼前了。

童磨保持着温柔娴雅的微笑,一双纯净而绚丽的彩虹色眼眸如同清透的琉璃珠,映照着周围的千般面孔。

他微微抬头,看了眼街道正前方的一栋尤其高的木楼,澄静空无的眼中好似划过了一抹亮光。

他骤然停下了脚步,转头对着身旁的人们露出天真又调皮的笑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