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载,你说若我没有嫁给他,如今会是怎样的光景?”
墨兰带着云载前行,后面远远地跟着一串宫女、太监陪行,她看着茫茫雪夜,忽然就想起了上辈子在后院的时光,
年轻貌美的时候,她还能借着美貌勾得梁晗与她连生几个孩子,等到年老色衰又与家里关系疏远,一个个貌美女子抬进梁晗房里,
也难以挽回,
总被梁晗酒后斥骂,她不如明兰旺夫宜男,那时她是怎么样度过慢慢长夜来着?
冬日里没有炭火,她便只能一整夜、一整夜跳着记忆中的舞蹈取暖,躺在雪地上,感受着雪的温度,
后来老了老了,老胳膊老腿动不了,就只能是一日日在衰败中等待死亡。
一世夫妻落得如此结局,不知这一世,她与胤禛是否会走到这般相看两厌的地步?
墨兰本就不期待云载能说些什么,她只想身边从小跟她到大的云载、露种能有个好结局,不必被乱棍打死,
就很好。
一众宫女太监侯在倚梅园外候着,墨兰带着云载进倚梅园里赏景,红梅簇簇,白雪落在梅花上,红与白相互纠缠着,仿佛灵与肉的缠绵。
“倚梅园的花儿开了,红梅白雪别有一番风味,真美啊!”
墨兰想起未出阁之前听到的传闻,纯贞皇后月夜下梅花丛中一舞倾城,
胤禛定然对这样的纯贞皇后念念不忘吧?最美好的年华里,跳着最最动人的舞蹈。
想到这儿,墨兰翩然起舞,她自认不比纯贞皇后差,纯贞皇后会的,她也擅长,纯贞皇后不会的,她因种种经历,也甚是擅长,
有时候,她会不由自主地觉得纯贞皇后死在最美好的年华,是一件幸运的事,至少没有天长日久,相看两厌的结局,定格在最美、最爱的时候。
可她又觉得纯贞皇后不幸,不能跟相爱之人白头偕老,真是遗憾至极。
厚重的宫装难以遮掩墨兰曼妙的舞姿,红梅簇簇都成了墨兰月夜舞蹈下的衬托,柔和的月光洒在脸上,给墨兰平添三分纯洁、不容亵渎。
这一幕不仅被诸事繁杂匆匆赶来赴宴却在见到墨兰背影的时候,悄悄跟着进入倚梅园的廉亲王看了个正着,
那年,他党争失败,颓废在家中待不住,便到城外策马狂奔,巧遇盛氏,
盛氏只三言两语之间,便把他的必然失败给了一个理由,
当真是茅塞顿开。
确实,礼贤下士又如何?满朝文武大臣都是从龙之臣,来日倘若他登基称帝,如何管理这个国家?
在那一瞬间之后,夺嫡之心便再没有了。后来,数次相遇,他越发觉得相见恨晚,遗憾…
怅然!
纵然他迎娶了酷似墨兰性格的侧福晋马佳氏,也难以安抚心中跳动,
不见她时牵肠挂肚,这才在见到她背影的那一刻,不顾一切追寻而来。
在见到当今——他的四哥前来是到了该离开的时候,他遗憾地悄悄退出去,去他该去的地方——重华宫夜宴。
胤禛不放心墨兰,让舒妃稳定场面,匆匆而来以后,把这一幕尽收眼底,宛如神仙妃子一般的墨兰在月夜下倾城一舞,
胤禛想,他这辈子都不可能忘怀。
“好看吗?”
墨兰一舞完毕,便见胤禛站在不远处,一腔深情难以言表,脸上的痴迷还未散去,
爱意都盛在了满是星光的眸子里,她朝着胤禛走去,调侃道。
“墨儿一舞甚是好看!宛如天仙下凡,胤禛甚是欢喜。”
墨兰嗔道:“什么天仙,禛郎折煞墨儿了!”
“你可不就是我的天仙么?”
“…贫嘴。”
正说着,就见月夜下的倚梅园红梅白雪相互映衬,格外美丽动人,二人就这么依偎着赏景。
不知过了多久,就在这时候,一道清灵的女声从倚梅园一角传来:“自来到宫中……终老宫中……愿逆风如解意,容易莫摧残!”
墨兰与胤禛面面相觑,满宫嫔妃都在重华宫夜宴中觥筹交错,还有谁?
而且,这是经过纯贞皇后修改过的诗,若非模仿或者崇拜,不可能会念错。
胤禛沉声问:“谁在那里?!”
倚梅园里竟藏着个人,若是刺客那还了得?!胤禛心中愠怒,与墨兰赏景的气氛没有了,还要排查是否刺客。
真是…晦气。
“奴婢……奴婢是倚梅园的宫女,惊扰尊驾……奴婢的鞋袜湿了,您别过来!”
“你再不出来,朕便让人把倚梅园翻过来!”
甄嬛没有胆量去揣测圣意,也不认为她可以躲过满宫的搜罗,自从上回被贬为官女子,大半夜被扔回碎玉轩以后,
她是真的被吓得缠绵病榻到如今,从碎玉轩正殿挪到了后殿去,若非皇后仁慈,超越规格留下她的婢女流朱、浣碧,又留下崔槿汐给她指点,
恐怕连衣服都要她自己清洗。
她忐忑着走了出来,懊恼地后悔,她不该听小允子的话,拿着小像出来,想要把小像挂在枝头。
但愿…
皇上能够轻轻放过吧。
甄嬛走到胤禛面前不远处跪下,她微微抬头,便见皇上身边站着一个宫装女子,宫装之下是一双坠着东珠、绣着九尾凤凰图案的花盆鞋,是皇后!
她磕头行礼,把头低到雪地上:“给皇上请安……给皇后请安!”
“你是……甄官女子?”
墨兰借着月光辨认,见此女身上俭朴素净,比之云载、露种身上的穿衣打扮还要差上不少,阖宫里,就只有甄氏位份最低。
“回娘娘,嫔妾官女子甄氏。”
“你不是抱病在修养么?怎么大冷天跑到倚梅园里来了?”
墨兰心中微微不快,原来这抱病喊痛只是甄氏为了淡化胤禛对她的印象,从而来个惊艳绝尘的新的见面的手段,
她有种被利用,被欺骗的感觉,早知道…
她微微垂眸,隐去心中不快,
罢了,
若有朝一日胤禛爱上了甄嬛,那也是胤禛背叛了他与她之间的爱情,与甄嬛有什么关系呢。
想到这儿,墨兰呼吸稍稍急促,冷风便灌进了鼻子里,下一秒,她狠狠地打了几个喷嚏。
“嫔妾是听闻除夕之夜到倚梅园祈福,能够…”
甄嬛话音未落,便听到皇上不耐烦的声音:
“甄官女子冲撞圣驾,罚…罚俸一个月。来人,带甄官女子回去。”
胤禛是真的不知道还能惩罚甄嬛什么,再罚就要把甄嬛贬为宫女了,只能让甄嬛拮据些,再拮据些。
“是。”
他看着仿佛逃过一劫的甄嬛,轻叹一口气,长得像罢了,性情与纯贞差了十万八千里,他不该对甄氏有什么期待,至于甄氏背后有什么人,到时候见招拆招就是了。
说着,胤禛便搂着墨兰,二人共用一张大氅相互依偎着回去承乾宫。
“苏培盛,你回去与舒妃说一声,朕陪皇后先回承乾宫去,让她处理宴席面事宜吧。”
“是。”
苏培盛恭送皇上、皇后离开以后,心中暗道,皇上皇后老夫少妻,还夫妻恩爱,他的心上人崔槿汐是走了一步臭旗,押错宝了,
甄氏败光了皇上心里对她的好印象,想要得宠,不知又要猴年马月咯。
过了年,积雪消融,莺飞草长,绵绵细雨悄然而至,暮春三月,御花园里的花儿纷纷盛开,杏花纷飞的模样是真的很美。
墨兰不时带着孩子们到御花园里玩耍,各宫嫔妃也带着孩子到御花园去,小孩子玩闹着,欢声笑语响彻整个花园。
她扇着扇子,与旁边的嫔妃们闲聊,在胤禛的后宫里,几乎就没有无子能够封嫔的,
今年刚过了年,芳贵人与欣贵人接连生下女儿,得到了胤禛的赏赐以及规模不算小的洗三礼、满月宴,遗憾的是没能等到晋升的旨意。
现如今公主还小,只能在宫里养着。
宜修现如今是满心满眼都是自家调皮捣蛋的女儿,看着她在花丛里摘花花玩,看着她与姐姐妹妹们蹦蹦跳跳,
红扑扑的小脸上,洋溢着快乐的笑容,她心里除了遗憾女儿不是男儿身,一副慈母心肠油然而生,
对过往不幸的怨恨已经不剩什么,当然,若是有机会让她趁虚而入,她还是会搞事情的。
“呀!这儿怎么有个秋千架?”
“我们玩一会吧。”
“好!”xn
玩得快活的时候,一个个小孩子便开始闹了起来,一个个都争先抢后要玩秋千,推搡之间,就有孩子趴在荡起来的秋千架上号啕大哭起来。
哭声引来了一众嫔妃的注意,墨兰隐约听见女儿弘光的声音,她连忙朝着孩子们所在走去,那是一棵杏花树下,秋千架在荡漾着,
华妃那个胖乎乎的皮实女儿丽敏正扒着秋千架,号啕大哭,瞧着仿佛受了莫大委屈。
墨兰问:“这是怎么了?”
“都怪丽敏,又菜又爱玩!用屁股挤开我们,自己爬上去,她让我们给她荡秋千就算了,她竟然还自己哭了起来!”
弘光委委屈屈的指着哭得稀里哗啦的胖孩子,朝自家娘亲告状,年世兰听见自家女儿的哭声,本来想着要闹一闹,
看着自家女儿丢人,她是恨不得把女儿扒拉下来,掉头回翊坤宫去。
“你们是干什么吃的,御花园里怎么会有什么秋千架?公主要是有什么事,本宫唯你们是问!”
华妃看向伺候公主的一众宫女、太监、奶嬷嬷,生气他们连御花园多了个秋千架都不知。
舒妃有了阿哥以后,完全听不得孩童如此凄厉的哭声,她看向华妃:“现在不是责怪谁的时候,赶紧把公主带下来吧。”
“舒妃,你在教本宫做事吗?!”
“孩子重要。”
“哼。”年世兰眼珠子溜了一圈,其实她也觉得舒妃说得挺对的,便连忙让人把她的胖闺女带下来。
待华妃准备吩咐的时候,墨兰早就已经让人把丽敏给解救了下来,小胖子灵活的钻进华妃怀里,哭得更凶了。
“额娘,额娘,丽敏害怕!”
墨兰牵着女儿的手,看向御花园的管事太监:“你去查一查,究竟是谁把秋千架搭在这儿的,权当将功赎罪。”
“谢皇后娘娘,谢皇后娘娘。”
祸从天降后,被吓得瑟瑟发抖的太监首领因墨兰的话劫后重生,他连连磕头,退后三步飞快退下,去寻找这可恶的凶手。
宜修把这一切看在眼里,心里暗叹可惜,她想要让甄嬛与皇上在这御花园中,杏花树下唯美相遇,怕是难了。
甄嬛若不受宠,怎么能登高跌重,怎么能受苦呢?杀人不过头点地,生不如死才是受苦。
可惜了。
最后查出是碎玉轩的小太监小允子所为,是为了让甄官女子能够心无旁骛的赏花、吹笛、散心。
御花园的太监首领是把小允子生吃的心都有了,墨兰虽没有惩罚甄嬛,但把小允子给遣回了内务府重新调教。
墨兰的举动让甄嬛越发明白深宫之中的可怕,心里也越发地害怕,日复一日地躲在碎玉轩里不敢外出,只想等一个让皇上淡忘以后,再惊才绝艳复出的机会。
她把机会放在了圆明园。
雷雨阵阵的日子里,墨兰是躲在被子里都不敢睡,上辈子的回忆在折磨着她,偏偏她在这世上连一个能吐露心声的人都没有,
只能日日自己承受。
上辈子同样是雷雨的季节,成了姨娘的江秋深受梁晗宠爱,一度到达了称霸后宅的程度,是这么一个雷雨天,
秋江不知听谁说,弄死了她便能扶正成为大娘子,便让人找了一筐毒蛇扔进她的屋子里,若非她命大,
早就死在了那天夜晚,从那以后,每每雷雨天,她便睡不着,只能眼睁睁地等到天亮。
胤禛最近诸事繁忙,几乎是日日留宿在养心殿中,一阵惊雷,让胤禛想起了墨兰害怕惊雷的事情,他披上衣服,便传了辇轿朝承乾宫去。
墨兰躲在被子里瑟瑟发抖地时候,便听到床帐被揭开的声音,她探出头去,就见一个光溜溜的脑门钻了进来,
是胤禛。
“墨儿别怕,我来了。”
“禛郎怎么才来?”
“我若不来,墨儿今晚还能睡得着么?”
“……睡得可香甜了!”
墨兰见胤禛翻身上床,一把抱住男人的腰,安心下来去嗔怪,手抱得紧紧,愣是不肯撒手,
显然就是口是心非。
胤禛一阵好说歹说,哄得墨兰心花怒放,才让她放松下来,安然入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