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个兰悄悄地站在屏风背后偷看,墨兰看的是前世冤家,一时之间百感交集,百般滋味涌上心头,不经意间,便把如兰的手给掐了掐,
如兰真想要骂骂咧咧出口,就被明兰眼明手快地捂住了嘴,如兰回过神来,看着神色不自然的四姐姐,
以为是被那长相俊俏的男子给吸引,少女怀春,她悄悄扬起一抹笑容,原来,四姐姐也还有这样接地气的时候。
她拉着明兰,又拽着一眼不错地盯着梁晗看的四姐姐墨兰,便悄悄的退了出去,
若非盛宏看到了屏风背后的女儿们的裙角,他倒是不知这几个女儿竟如此胆大妄为,跑来屏风背后看陌生男人。
不过,他这个父亲是过来人,自然懂得少男少女怀春的年纪情不自禁的心情,既然没有被抓个正着,那他也不做这个坏人,假装没看见,这事也就过去了。
“四姐姐,你怎么了?是不是…看对眼了?”
如兰看着回过神来,面色羞红的墨兰,笑嘻嘻地问,墨兰自然是否认的,这辈子她巴不得躲着梁晗这个前世冤家走,
又怎会傻乎乎地上赶着做什么永昌侯府的大娘子呢?这样的好福气,送她也不要。
就是梁晗好看地能长出花来,她也是不要的。
“没有啦,我就是好奇。”
墨兰一本正经地说,如兰跟明兰见此,对视一眼,好奇个什么呢?难不成当真看对眼,对梁家公子有了怀春之情,所以产生了好奇?
可是,嬷嬷曾经说过,她们是八旗家的绣女,是需要选秀的,切不能私底下私定终身!若是墨兰跟那谁看对了眼,
只能说好事多磨呀~
“你们这是怎么了?”墨兰看着两个妹妹欲言又止的模样,轻叹一声,又说:“我不是因为喜欢才好奇,而是我们俩家素无来往,今日吴大娘子带着梁家公子前来,看似巧合,我总觉得不妥。”
“不妥?”
“嗯,不过这只是我的一点想法。”墨兰说着,一手牵过一个妹妹,朝着林栖阁方向走去…
身后的桃子看着墨兰远去的背影,决定今晚就把消息送到亲王府去,虽然从柔则福晋难产去了以后,王爷对墨兰姑娘的情谊似乎淡了不少,
也不似从前那样对墨兰姑娘的消息在意,炽热的情感似乎在消退,可是作为下属,她还是应当把这件事禀报到王爷那里才是。
其实胤禛哪里是对墨兰的感情淡了,实则是他觉得流年不利,先是九岁的弘晖高烧不退夭折,后又有柔则难产而亡,中途还有个冲撞了柔则以至于小产血崩没了的,
总之亲王府这一年来,是诸事不顺!
朝堂上的事情本来就多,太子被废以后,诸位兄弟明争暗斗越发激烈,他着实是诸事繁忙,分身乏术。
再则,柔则是为了给他生儿育女才死的,这份淡淡的愧疚让他无力谈及其他,又不想唐突了心中所爱,
便一而再再而三拖延下来了。
其实,他该找个时间与她重逢,以男女关系作为新的开始!不久之后,他便得到了桃子传来消息,然而不等他想出法子,便又被越发激烈的党争给拖住了手脚。
自从太子被废,皇阿玛对他们这些儿子的态度便越发扑簌迷离,就好像,自以为猜对皇阿玛的心思,又好像猜错了,如今老八被皇阿玛授予郡王爵位,蹦哒得越发厉害,
他琢磨着,皇阿玛看似在欣赏老八的结交大臣的能力,实则心里是开始忌惮老八了,
而他自己,本来是太子一党,本想着站在太子身后默默相助,来日做个如福全王伯那样的贤王,可太子已废,他已经没有了追随的对象,究竟该何去何从?若不争,他作为皇子自然是不甘心的,可若他也开始下场,
从前不争不抢只埋头为国为父做事的人设可就要受到质疑了。
他只能一日复一日越发沉稳,不给对手留一丁点攻讦的借口。然而,老八一党并没有给他喘息的机会,
外出替父巡察江南回来的旅途中,胤禛拿着实打实的老八收受贿赂的证据,遭受到了一波又一波的劫杀…
华兰自从嫁到忠勤伯爵府以后,日子便过得窝囊,不仅要面对偏心到姥姥家的婆母,还要自掏腰包补贴婆家,
出钱出力还不得丈夫撑腰,看着丈夫在婆母的三言两语下,三棍子打不出一个屁来,华兰说不失望那是假的。
管家数年,受气数年,加之生育损害,华兰一张嫩生生的小脸生生老了十来岁,脸色蜡黄蜡黄,与王大娘子站在一起,
竟不像母女,倒像是姐妹!
为此,王大娘子特地派人到忠勤伯爵府接了华兰回家,又求老太太托人情请贺家老太太来为华兰诊治。
好不容易等华兰脸色见好,王大娘子听说泡温泉对身体好,又见天气越发冷,便大手一挥,带着老太太与几个兰到温泉庄子上泡温泉,也好松快松快。
至于盛宏,他要上朝,而长柏与长枫两个则需要准备科考,正是要紧关头,是以王大娘子只能在衣食住行上多下点功夫,
每三日都要管事们来禀报盛家爷们的日常吃穿住行是否舒心。
今年的天冷得早,中秋过后,天气越发冷了,连呼吸都冒着冷气,若非盛家老太爷当年慧眼识珠买下这么个庄子,这种寸土寸金、有价无市的庄子,如今恐怕想买也买不着,更别说泡温泉享受了。
此时,墨兰正在自己的小院里泡着温泉看星星、看月亮,旁边当着蜂蜜泡的蜜水以及一碟桂花糕,
看着皎洁的月光,墨兰沉思着该如何过好往后余生,爹爹已经不是个需要战战兢兢的小官,而她必然也不会被嫁给一个穷酸秀才,
可是…
抛开春舸不提,嫁给梁晗其实也还好,若非她嫁进去的时候使用了手段,留下了污点,之后又被梁晗指责贪慕虚荣,加之连生五个女儿,她之后的日子也不会过得那样糟糕。
永昌伯爵府吴大娘子生财有道,嫁过去是吃穿不愁的,又没有婆媳纷争,不需要像明兰与小秦氏那样明枪暗箭,刀光剑影,明兰连性命都差点交代了,而如兰也没多好,
被婆母磋磨许多年,待文炎敬事业有成以后,又跟一个接着一个进门的妾室斗争,
每个兰都有各自的不如意。
所以,她应该嫁什么样的男人呢?她又能嫁什么样的男人呢?
墨兰托着腮帮子,懊恼地叹了一口气。
就在这时候,角落处传来一阵蟋蟀的声音,而后扑通一声,似乎有重物倒地。
墨兰哪里敢喊小厮来,这世道对女子苛刻得很,比之上辈子更加严苛,她泡温泉的时候是褪去衣衫的,
若是闹得人尽皆知,恐怕不论对错,受害的便是她自己。
此时,外间只有云栽、露种以及桃子三个贴身服侍的丫鬟,听到声音以后,便纷纷走了进来查看,
墨兰在云载的服侍下穿好衣衫,才带着几个丫鬟,带上墙角的木棍朝着角落发出声响所在的地方走去。
是一个受了重伤的男子!
墨兰看着脸色惨白的男子靠着墙壁坐在地上,只见他捂住伤口,疼得皱眉,如此陌生,可是这个男人,她是见过的。
在哪里见过呢?
就在她回忆的时候,就听到了一道低沉的男声:
“盛姑娘,我们又见面了!”
胤禛捂住胸前流血的伤口,惨笑着看向如出水芙蓉一般的墨兰,被追杀了一路,虽然受到下属的掩护,还是受了不轻的伤。
他没想到,在这样一个月夜,竟见到了他日思夜想的明月。她如月光皎洁,许是泡了温泉,小脸红扑扑地似玫瑰娇艳,很是动人。
“是你?慎…四!你怎么在这儿?”
墨兰从记忆中扒拉出这样一个男人,那年她到出云观拜真人时,还没上山呢,就遇到了这样一个冤家,
害得她双手受伤,回去以后还被阿娘念叨了好几日,一双手差点留下疤痕!
就在这时候,小院外头传来了吵吵闹闹的声音,墨兰看向院门,从隐隐灼灼的火光中,她看到了来人,是大娘子她们!
“你先用帕子捂住伤口止血,别出声!”
“好。”
墨兰拿过新做的还没用过的素色帕子递给慎四,又用院子里的花花草草遮住男人,而后起身去迎接王大娘子,一番交谈过后,墨兰才知有歹人进了宅子,被值夜的小厮抓了个正着,
又因着有小厮看到歹人是朝着墨兰方向来的,大娘子放心不下,便带了人来。
眼看墨兰没事,王大娘子叮嘱了几句,便匆匆带人离开,准备吩咐管事安抚底下的丫鬟小厮。
送走了王大娘子,墨兰立刻让桃子回去卧室拿些能用得上伤药来。
“多谢姑娘救命之恩!”
胤禛见小脸红扑扑的心上人又回到面前,心心暗道老八这些个想要让他受伤的家伙,竟在无意中做了一件好事。
“虽然今日我救了你,但过了今日,你出了这个门,倘若他日你对别人说起,我是不会认的!”
来到慎四面前,墨兰接过伤药,给慎四上药过后,简单地处理伤口,绕着手臂缠了一圈又一圈纱布,最后打了一个秀气的蝴蝶结。
墨兰给慎四处理完伤口,便直直看向他,她面上镇定,实则心里慌得不得了,心也不由得扑通扑通的直跳,
她们四个女孩真的能打得过一个受伤的正值壮年的男子吗?而且一旦开打,到时候她院子里藏了个男人的事情便不翼而飞,人尽皆知了!
“这是自然,只是在下不是那种知恩不报的,按照你们女孩子的说法,救命之恩当以身相许,我这…”
墨兰看向虚弱的慎四,忍不住回了一句:“那你怎么不说做牛做马报答呢?”
话本子里的故事都是编的,哪有什么救命之恩以身相许呢?很显然就是看中了那人,找借口上赶着呢!
胤禛看着一脸防备的墨兰,轻笑着说:“也不是不可以。”
“……登徒子!”
“你就这么心善,随便一个人都救吗?”胤禛见墨兰气红着脸,一个心底的念头涌出,也真的如此问了。
“我见过你的。况且,我们有四个人,你只有一个,就算你暴起伤人,我们也是不怕的。”
墨兰简单的回答,瞬间便让胤禛心底涌起了无限喜悦,他在她心里,是不一样的。
她竟还记得他!
“我保证,这辈子都不会对你动手。”
“谁要你保证了!”
墨兰耳朵悄悄红了,她一把把伤药扔到男人身上,而后便匆匆带着三个丫鬟离开,仿佛身后有洪水猛兽一般。胤禛低头看了一眼瓶子,轻轻捻了捻墨兰小手抓过的地方,又抬头看着墨兰离去的身影,低沉地笑了。
其实,他能感受到她在压抑着的害怕,感受到她明显气息不稳,手也在颤抖,她明明就是在强撑着,还假装若无其事地救他一命。
当真是个心善的女子。
虽然她说她见过他,言下之意是因此才救的他,实际上,他知道,即便是别人,她也是会救的。
想到这里,胤禛莫名觉得失落,他不是她心中独特的存在!
他又转念一想,好歹他欠下了她的救命之恩,有了报恩的由头!
回到卧室,墨兰透过窗户,看向窗外,如今天气越发地冷了,入夜以后就更冷,那个男人受了如此重的伤,若是再染上风寒,
就更不好了!
她救下这个人,其实也是为了日行一善,正如她灾年时候捐银施粥赈灾,又成立了个赈济灾民的商会,为的也是做善事,
她不求这些人能够回报于她,只求做的善事能够积累功德,庇护她的娘亲,让她的娘亲能够快快乐乐地活着。
“露种,夜晚风凉,你把那边备用的薄毯给外面那个人拿去吧。”
“是!”
第二天,待墨兰醒来时,胤禛早已经离开了墨兰的小院,那张薄毯被折叠得很好,放在了墨兰床边不远处的软榻边上。
墨兰看着整齐的薄毯,嗔了一声,不过见了两面而已,她怎么就想到以后再见到这个登徒子的时候该如何呢?真是…
她轻轻拍了拍小脸,又唤了云载、露种进来,梳洗过后,她朝着王大娘子所在的院子走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