满满的脚步声在楼梯响起,直至渐行渐远。
陈三愿出神的看着手里的桂花,有难言的愧疚之情:“我若是三百年前细心些,也不至于让小光身子受损,还起那般心结,又让满满这般怔忪,有些患得患失。”
“当年我与阿予都不在,你与扯呼自身难保。”挽南晃晃脑袋,接着又迎上他的眼睛,给他些安心:“莫要自愧。”
陈三愿喃喃道:“满满和小光将彼此看得极重。”
挽南了然:“你怕六百年纠缠,她二人拎不清彼此之间,究竟是同族扶持之谊还是两小无猜之情。”
谈到这个唯一的妹妹,陈三愿难得有些落寞:“阿南,你知道的,你我陪不了他们太久了。”
接着他扯下一撮桂花,在手指间捻烂,晦涩道:“满满很像我,这不是什么好事。”
挽南罕见的沉默。
被裹挟,被卷入,被流浪,阿愿从未说过自己不好。
唯独满满零丁至此,他愿意失态地道一声像他并非好事。
“当年那般,归根究底是他们太弱。”
挽南拿着桂花枝拨弄散开的桂花:“那便多教些,多揍些,纠正些缺处与不足,让她二人……割离开来。”
挽南话完,见陈三愿还在想,又道:“我会好好敲打小光。”
“可若她二人当真有意?”陈三愿自言自语道。
“那也当如此,”挽南毫无疑问:“缺处太过,极易受制于人,若如此,人生便不得快意。”
“你我还需得扫平溯游之事,把阿予弄回来,筹些好嫁妆……事儿虽早着,却是一个也不可缺。”挽南掰着手指数得起劲。
陈三愿想着也是,事既不定,谈这些也还早着。
于是他止了话头,心存疑虑:“瑞宋他们,不一定寻得到织婆。”
“可以一试。”挽南挑挑眉,没将话说太满。
陈三愿了然,指着隔壁房间:“那他也可以试。”
挽南点点头,知道陈三愿说的是隔壁的白夜:“早晚要动他。我极想瞧瞧,究竟何事非要白夜不可。”
陈三愿又开始弄起桂花结,提醒道:“总要有个醒的时候,猜忌过多便麻烦了。”
挽南想想也是:“那等满满回来瞧瞧。”
接着又问他:“吴宅如何?”
“大事无,小事繁多。若有闲,你我当再探一次。”陈三愿琢磨了一下回道。
挽南难得从陈三愿嘴里听到这般不言之凿凿的话,禁不住道:“难得还有阿愿你觉得有异处,却又瞧不出来的地方!”
陈三愿将第二个桂花结放到她手里,不理她的揶揄:“吴宅的公子缺了东西,我瞧不出是什么,你约莫知晓。”
挽南拎着桂花结笑得欢:“定不负郎君高看。”
——
满满第二次踏入吴宅。
上次是夜里,这次是白日。
但看了看扶光这破破烂烂躲着鬼鬼祟祟的样子,满满深觉两次都不光彩。
“多吃些,小猫!”扶光喂猫的声音在空荡荡的房间里响起。
满满拧眉拿过他手里的吃食:“我来喂,你先吃。”
扶光得寸进尺的笑笑,拿起一个包子便开始啃,嘴也念叨个不停:“就知道满满惦着我。”
满满抬头看他吃得开心,也笑笑:“官城事了,往北地可买羊汤和胡饼,定然也好吃。”
扶光眼睛亮了:“我就知晓满满你也想吃!”
满满喂着猫,理所应当道:“这点银钱还花得起。”
“满满……”扶光吃完就在满满旁边蹲下,讨好的笑笑。
满满直觉不对劲,也懒得听听他后面的话,直接当机立断道:“不可。”
扶光一下瞪大眼,指着同样瞪大眼的猫道:“都没人给它吃食,带回去养着也不妨事。”
满满看着眼前的花猫。
斑驳、年迈、沉默与挣扎。
生命很轻拿轻放。
抿着唇,知道扶光会不高兴,她最终还是摇摇头:“数百年,你我比它,更像在流浪。”
扶光被这话说得哑口无言,静默好一会儿,才涩然开口:“你我是家人。”
他拿过满满手里的包子喂给小猫,倔强地出声:“不是在流浪。”
屋内静默地没人再出声。
只有日光顺着窗棂来游戏一番,又一寸一寸地摇曳到角落里顿住。
于是四散的石子附和着窗棂的剪影一起,相偕摆弄出一场天地的棋盘。
花猫吃完后围着他们绕了两圈便跳跃着离开。
脚步很轻,只有爪子在蹬跳间扰乱了角落里既定的石子,又在窗棂处划拉起轻微的剐蹭声。
轻忽又震耳欲聋,像在与世道拉扯。
两人默契地不再开口提这个事情。
因为也许,是应该翻个篇章。
“将衣裳换了,外头等你。”满满拿出个包袱递给扶光,转身出了房间。
扶光看着自己破破烂烂的衣裳,只得点点头:“我会快些。”
“知晓他们在何处吗?”扶光换完衣服,满满便询问他道。
扶光抚平衣裳上的褶皱,道:“知晓,同我来。”
越宅,官宦人家。
满满跟着扶光跑出吴宅,没几个拐角便翻进九曲十回的越宅。
又一阵弯弯绕绕,才走进一间隆重的小屋。
满满看着这间屋子里人和物,想了好一会儿,的确是只能用隆重来形容。
两人站在门外。
只见明明是日头朗朗的青天白日,小屋两侧却林立着层出不穷的烛火。
噼啪的烛火微微闪动,又炸出漂亮的烛花。
屋内正中则燃着上好檀木做的线香,飘出缕缕细烟盘桓在屋内。
两相附和,有如一间香火鼎盛的道观受四方来拜。
满满看着这宝气弥漫的屋子,问扶光:“当真是此处?”
扶光很确定的点点头,抬步跨了进去:“是此处。”
满满跟着扶光跨进去,发现屋内这般大动干戈,竟然一点也不热。
左右看看,才发现不显眼处放着好些个冰盆,摇扇一旋一转,消暑又散热。
满满:“……”
果然,还是她长的见识不够多。
二人走到椅子上坐着,安安心心开始等官城三位小神官出现。
等了好一会儿却还不见人来,扶光被这宝气熏得不耐。
索性起身拔了一柱香,他凝眉张掌,香一搭指,对着越酌的神像便想射过去。
却不防弓弦拉满一半,便被一只手素手拦住。
这手扶光很熟悉,于是不由得看向它的主人:“满满,他三人故意的。”
满满重新将香扔了过去,看着他的手:“赳月不是给你这般滥用的。”
说着拔出把短刃递到他手里,自己又拿出弯刀:“用这两个足矣。”
两人会心一笑。
于是弯刀映射里,烛火线香破开,宝气割裂,少得的冰块出门成了水,屋内一派凌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