勾塔四号没想到遣出的人一个不剩,要杀的人反而杀了回来。
双方拔剑,谷中的厮杀声涤荡风雪如痛泣的空响。
容生今夜没想留活口,他杀红了眼。
只是手中剑握到最后,他竟不知此时心中压抑不住的恨,恨的是这些黑衣人,还是自己。
是他让宋陟接近的项房,是他今夜晚来一步。
亲人惨死,他也是晚了一步。
为什么他总是晚一步?
项房提剑刺来,容生躲开却被一掌击中,狼狈往后摔去,身后江逢宁接住他,凝眸对他道:“别分神,专注自己想做的事。”
容生稳定心神,瞬间重新提剑朝项房刺去。
如电闪寒光的剑招精如神至,项房举剑不敌,节节败退,随后剑锋毫寸之距抵在他的喉间。
容生寒声问道:“你们拿走的玉佩放在何处?”
江逢宁见状,放心地解决身边的人。
余光里,藏头门的人正护着一个老者离开。
她提剑追过去。
突然间裹挟着内力的长剑袭来,被众人拥围的老者双眼阴寒地眯了眯眼。
银白幽蓝的剑身在雪夜中如同一抹昳丽的流星,瞬间映在所有人抬起来的眼底。
藏头门杀手当即一齐抬手接下这隔空挥来的一剑。
但深厚强劲的剑气落下时,他们却难敌攻势,齐齐被罡风掀翻,重重地摔在雪地中。
瞬息间,江逢宁再起剑,剑锋直直逼向中间的老者。
老者一直被这许多人护着,他在藏头门的身份应该不低,说不定夺阳符的事与他有关。
袭来的凌厉剑气之下,老者抬手,手中权杖连续接下如同破空击雪般的几剑,随后在剑下佯装连连后退。
江逢宁乘势追击,招式凌厉,每一剑都直逼老者要害,势要将老者逼停。
却不料正中老者下怀。
只见交手中,老者一双浑浊的眼睛眼神闪烁。
下一刻就在江逢宁靠近时,老者出手如电,一掌险些击中江逢宁的胸口。
江逢宁早有准备避开这一掌,老者却接连两掌袭来,江逢宁退身躲闪。
两掌扔下老者反常收势,接着其余杀手默契地从周围涌上了来。
老者退到远处,趁机准备离开。
然而在挥剑间,似有什么感应般,江逢宁蓦地瞥见了风雪夜色下的一道黑白错叠的身影。
江逢宁眸中诧异,旋即出剑的同时她大声喊道:“晏难,抓住他!”
话音落下,黑衣的年轻男子持伞落在老者的前方。
老者甚至来不及眨眼。
年轻男子的身形与风相争,瞬息之间就到了眼前。
一只手猝不及防地锁住咽喉,阴邪霸道的内力之下,他被一只手臂重重摔按在地上。
偏斜的白伞下,晏难沉着脸,指骨缠绕着内力收紧,老者动弹不得,布满皱纹的脸上逐渐因为呼吸困难而青黑交错。
老者在掌下呜咽挣扎着,似乎想要说什么,但晏难可没耐心,阴戾的眉下一对瞳仁黑得可怕。
线条冷凌的下颌微抬,阴翳的眸光淡漠地下睨。
艳绝妖冶的面容贴着几片未融的雪。
只见那张殷红的唇冷掀,神态变换间残忍如索命的鬼:“去死吧。”
骨头裂响在乱雪纷飞里,老者瞪大双眼咽了气。
晏难撑着膝,由半蹲站起身。
随后沾着雪粒的长睫微抬,隔着漫天四窜的风雪攫住了江逢宁的身影。
满目红莲绽放的雪地中,白衣胜雪的人衣裙已斑驳。
江逢宁的剑下留下最后一个杀手,低声问道:“知不知十伏忘?”
杀手愣了一下,剑锋寒气紧缠脖颈,旋即不得不说些什么:“...我们门主?”
话落换江逢宁愣住。
原来如此。
一个普通的江湖组织不会对一本无用的书感兴趣。之前她还在想,藏头门找双连环,应该是因为十伏忘找上了他们。
竟没想过十伏忘会是藏头门门主。
“你们门主在何处?如何能见他?”江逢宁接着又问
见杀手眼底迟疑,江逢宁当即道:“你若告诉我,我便放你安全离去。”
死境之中,生的诱惑是极大的。
杀手果然动摇,然而没等到他开口,一截飞袭而来的牵丝就割破了他的喉咙。
迸出的血线洒在江逢宁脚下,她眼看着身前的杀手捂住脖颈倒地。
江逢宁回过头,晏难就站在她的侧后方。
一直没注意,他都已经离她这么近了。
呼之欲出的答案就这样被打断,江逢宁蹙眉,眼含不解地问他:“你在干什么?”
接着她的目光向不远处望去,发现晏难也杀死了老者。
一股气顿时隐隐噎在心头。
晏难没有说话,低眸凝着她,随后身上斗篷就盖在了她的身上。
手中的伞撑在她的头顶,替她挡住了呼啸的风雪,伞下他的脸阴郁沉默。
江逢宁有点气闷,晏难却是风雨欲来前的宁静。
斗篷上残存的温度慰贴着单薄的衣裙上,一点点融进被冷风吹得僵冷的肌肤。
铺头盖面的都是晏难身上好闻的花香。
江逢宁心软,心中的气散去。
她轻轻握住他的手,什么都没说,回头去找容生。
一地的尸体中,容生手中握着一块青如烟松的翠玉,最后撕了下一角干净的束衣,将玉佩连同流苏一同仔仔细细包裹好,小心地放入衣襟。
烈艳艳的火把下,江逢宁瞧见了容生深邃的眸中一闪而过的泪光。
无声的静默时,身后一只手扣上江逢宁的下巴,将她的头转了回去。
冬二十四日夜,青州大雪骤停,山谷中火光血影消寂,除了江逢宁晏难、容生三人,没人活下来。
——
下山后,容生背着宋陟走在前方。
不久,回到江逢宁一行人此行落脚的客栈中。
晏难在院里停下来,再按捺不住沉声道:“江斤斤。”
“告诉我徐观南在哪里。”
江逢宁停下来对他道:“等会儿再说。”
她立即找来了对境,走到远处与对境附耳低声说了徐观南的位置,托他带人过去。
“将人送回府尹府,之后寸步不离地保护他。”
“对了,带上一件暖和一点的毛氅。”江逢宁想了想又道:“再提前安排一个大夫。”
“替我对今日之事同徐侍郎道一声抱歉。”
交代完,江逢宁歉意地道:“辛苦你了对境。”
对境对她摇头,离开前保证道:“属下一定办妥。”
对境一走,晏难抬脚立刻就要跟上去,江逢宁跑过去拦在身前,伸手拉他离开:“先和我进屋。”
晏难纹丝不动。
江逢宁停下抬眸,平静地问:“非杀不可?就为你说的报仇?”
晏难垂眸凝着她抓着他衣袖的指尖,低声道:“非杀不可。”
他只回答了第一个问题。
“哪怕我会生气?”
晏难神色未动半分,握住了她的指尖,一点点往下移开,颤动的眼睫半遮着眼眸中浮动的一丝阴戾。
他已经由她拖得够久了。
“好了阿宁,我已经在尽量不惹你生气了。”
低沉的嗓音中带着一点轻哄:“我知道今夜你心情难过。等我杀了徐观南,就替你杀掉所有的亡修人,包括藏头门好不好?”
他想拿掉她的手,江逢宁不肯松开,反而抓得更紧。
她不想再听这些用来骗她的话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