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逢宁好像像明白了什么。
她从头理了一遍,试着推测她一直存疑的地方。
第一,为什么不让晏难杀佗桑?
第二,第二个目标人物为什么刚好就是佗桑?
将她的视线引向佗桑,在对境来之前,她想要找一个实力不凡之人替她查佗桑,自然而然会想到面具男子。
不管之前的追杀是否同样是晏云台所为,今夜知道容生踪迹的晏云台不可能毫无动作。
所以容生一定会身中剧毒,而她手中一定会有一颗百毒丹。
就算没有也会给她送来。
那是不是连她一定会将百毒丹送出的人性深处也算到了?
红石头,你不肯吐露的最终目的,是不是被你标明的最要人物——容生?
江逢宁清光凌凌的眸中,神色渐深。接下来只要成功阻止晏云台杀死佗桑,就都知道了。
江逢宁收拾好思绪,踏着夜色离开。
——
容生在内力耗尽之前,去了城郊舒窈的别院。
宽敞的屋内舒窈只点了一盏灯,她在灯下将一根银针探入容生手臂上的穴位中。
片刻后收针,言简意赅道:“是蛊毒,短时间我解不了。”
容生坐在椅子上神色微沉,问舒窈:“可有办法压制?”
舒窈点头,接着又把话说完:“一日后毒发。”
面前的人沉默后,朝她点头。
舒窈目光凝着他,似要说什么,最后却什么也没说,低下头开始动手替他施针。
一炷香后,舒窈再次收针。
容生感觉到心口的那股滞痛感已经慢慢散去,眉头微微一松。
舒窈将纱布和药拿过来放在他手边,离开前对他说:“你自己上药。”
容生点头后,舒窈转身带上门出去。
舒窈出身中临的书香门第,幼时习医,从小就与商迹相识。后来她离家四处游历,遇到了商迹,隐隐知晓了他要做的事。
对此她不支持不反对。只要给银子,任何病人她都会出手救治。
她推开另一间房门,屋内也只点了一盏灯,窗边的火炉上用慢火炆着一个陶瓷药罐。
薄薄升腾的水汽在烛光下轻盈的漂浮,窗子正对着的地方摆放着一张竹床,床上躺着一个昏睡的男子。
舒窈上前揭开药罐上的盖子,低头将熬煮好的药液倒入碗中。起身时勾起脸侧的落下的一缕碎发压在耳后。
她束着男子发髻,簪一枚白玉兰发簪,云鬓梳齐,尽态极妍。
不一会儿上好药的容生进来,见到床上的人倏然惊了一下。
看向舒窈问道:“他伤得重吗?”
舒窈低头配药,闻言回他:“还好,死不了。”
容生听完微微松了口气。上次极西一别,没想到缘无迭这么快就接了新的任务,又受了重伤。
想到这里,他抬头看了一眼正在认真配药的舒窈,面无表情地调侃道:“他这次竟直接倒在你门前了?”
从前每次都是撑着最后一口气来找他,只是最后次次救他的都是舒窈。
舒窈低着头,头都不抬一下,口中不留情道:“可能怕倒在你门前被你发现时就已经死了吧。”
容生闻言沉默,也许是吧,他应该猜到了他很忙。
容生面露愧意,对舒窈道:“多谢你,舒窈。”
舒窈抬头,语气冷淡:“无妨,他回回都给一箱金子。”
两人都是话少的人,容生无话再说。见她洗完手,就将手心的瓷瓶递给她:“我想请你替我看看这药。”
舒窈接过,瓶子里只有一粒药丸。她倒出在心中观察,鼻尖凑近闻了闻:“这是百毒丹,可以解你身上的蛊毒。”
见他明显知晓的表情,舒窈面露疑惑:“你既然有为何不吃?”
容生垂着眸,突然扯唇,语气很轻:“我只是想看看,如果没有这药我会不会死。”
舒窈将药丸装回去,将瓶子还给他,冷冷道:“承蒙看得起,这百毒丹千金难求,我配不出来。没有它,你大概必死无疑。”
容生低叹:“那我的命真大。”
见天就快亮了,他提出告辞:“诊银明天会送来,多谢。”
舒窈冷漠地点了点头。
容生转身离去。
——
晏云台回到客栈时,没有在门前的石阶上看到江逢宁。
也许她是困了。
刚好有件事要做,暂时不想让她知道。晏云台顿了片刻转身离开客栈。
江逢宁回来看到人不在房间,在楼下找到坐在大堂的浮术,江逢宁问他:“他还没回来吗?”
浮术面露不自然地摇头:“我不知道。”
江逢宁知道他脸上的不自然因为什么,她也没有想到事情会这么巧。
于是她又问:“你都告诉他了?”
浮术又摇头:“我没有见到城主。”
那就不是因为生气离开的。江逢宁点头道了一句谢,转身上楼。
而旁边刚知道一切的浮七突然站了起来,在她身后冷声道:“你不应该背叛城主。”
江逢宁顿住,回头看向他,说道:“我永远不会背叛他。”
许是那双温柔的眼睛太过于坚定,浮七什么话都说不出来了。
晏云台一天一夜都没有回来,直到第三天一早,江逢宁站在楼梯上,见到跨门进来的那道身影。
柔和朦胧的晨雾在身后散开,他沾着一身细腻的水汽站在门口。
江逢宁猜到了他今日定会回来。她下楼,晏云台也抬步朝她走过来。
“你去哪里了?”江逢宁站在身前,伸出指尖摸摸他冰凉的脸。
落在脸上的指腹温热,凉意散去后,被触碰的地方有些细细地痒。晏云台忍住想要蹭的动作,从袖中拿出了一枚银中带着蓝色的手环。
手环形状十分精致,就算没有刻上任何花纹也十分吸睛。
见状,江逢宁收回手目露好奇:“这是什么?”她又伸手摸了摸:“这外面是银吗?”
晏云台动了动眉,解释道:“是云铁,柔而坚硬,里面我还放了牵丝。世间少有东西能将它斩断,就算是我的牵丝也不行。”
江逢宁好奇之外有些疑惑:“这两日你就是为了做这个?”
话音刚落,晏云台低下头,乌黑漂亮的眼睛紧盯着她,落在耳边的声音清冽低醇:
“它可以压制内力。”
“江斤斤,你惊喜么?”
江逢宁猛地愣住,刹那间面前只有那双仿佛将人锁住不放的眼睛,心中说不出来什么感觉,鼻子倏而泛酸,心尖发麻,甚至生出尖锐的痛意。
从外面吹来的风带着清晨的冷和湿,轻轻落在身上却浸入了骨缝,凉得身体发颤。
她强忍着点头,笑道:“很惊喜。”
这一刻江逢宁好想将所有事情都告诉他。他会答应她不杀佗桑,他会满足她说的所有话。
可是她不敢。晏云台不记得之前发生的事,但是她全部都记得。
她不想再让他一辈子都走不出极西了。
江逢宁低下头敛去眼中的水光,抬起头时已经面色如常,她故作轻松地问:“这手环不会把人的经脉咬断吧?”
晏云台摩挲着手上的手环,看了她一眼,心里的怀疑愈加深。打造手环时他把她的要求在脑海中想了无数遍,但每过一遍,心里留下的痕迹越深就越会刺人。
他低垂眼睑,若有所思道:“不会,我换了另一种蛊虫。而且将它关在了手环中。蛊虫只会将触角伸入腕上的寸口,便能让经脉阻塞,内力无法运行。”
他向她展示手环上的机关,按住上面一个锁扣,手环就会悄无声息地张开,而扣上后则需要钥匙才能解。
“会痛吗?”江逢宁问。
晏云台顿时瞳孔微沉,目光幽幽地看过来,声音变冷:“给敌人用的为何要问痛不痛?”
江逢宁哑口无言,抬头急切地对他否认:
“不是敌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