勾塔府内。
勾塔满面阴森地坐于首位,梦僵站在其身侧。
座下跪着伤重的邹菻。
一片寂静里勾塔沉着声:“四人,死两个,逃掉两个...”
“邹菻。”
“属下该死!”邹菻低头,“属下未曾料到会出现黑衣人出手襄助于两人。”
“至于黑扇……”
“是属下没用!”
屋内沉寂半晌,勾塔起身:“蛇窟待满三日。”
邹菻面容不变只顺从俯身:“属下领命!”
邹菻从地上站起来,动作间仿若满身的伤口不存在。梦僵走下来站在他面前,突然好奇地问:“黑扇到底是怎么死的?”
邹菻冷着脸,吐话的声音也极冷:“与你无关。”言罢转身离去。
梦僵的脸色难看。
第二日,晏云台还是靠着手里的那只蛊蝶找到了耶杰的位置。
天将黑时,他走到了黄泉岭。似乎同幼时的记忆中没有太大的差别。
循着一处陵地而上,几棵树下有几个人围着柴火坐着,大都沉默不语。
耶杰被他们绑在树干上,一个年纪稍小些的少年正在喂他水。
过了一会儿,云话端着碗回来,脸色不太好看:“我方才去给风师兄换药,风师兄一直没醒。”
他们自前日深夜收到信号后便出发了,刚到汾水岸就看了直直摔进河里的风师兄。
把人救上来后发现师兄身上伤重至极,一路上一直靠着丹药吊着一口气。
一个师兄出言安抚:“待会我们继续快马赶路,明日到了山今,长老们一定会有办法的。”
云话闻言低下头,心事重重。
不远处晏云台背着伞从矮坡后面下来,踏过的长靴下,跌进泥地里的幽夜蝶垂死挣扎着双翅,几秒后彻底不再动。
陵地的夜风潜伏,一下又一下,却突然间变盛,夹带一股血腥味从地上卷起,众人面前燃烧的火堆里骤然扬起半丈高的火星。
坐在旁边的几人抬袖掩面,一只手抓住身旁的剑警惕。
却见跃起的火光间极快地闪过去一抹黑影,等眼前刺眼的火星落下残跳,众人再看时,就见绑在树干上的耶杰不见了踪影!
一个师兄拔剑当机立断:“留一个和云话留下,其余人跟我追!”
言罢,猛地朝黑影消失的方向追去。
晏云台没有走远,他将耶杰放下,袖中的匕首卡在他脖子上的搏动处。
来人似乎不肯耽误半分:“半刻钟。”
“人有什么办法能与鬼界相通?回答我的问题。”危险的黑暗里少年压低了声音,伸出的手背上沾染着将干未干的血痕。
再落险境的耶杰只是咬牙,声音干哑,苍白的脸上看不见丝毫恐惧,面对威胁淡然道:
“虽然不知道你是谁,但你只管杀了我吧。”
不管抓他的又是谁,他已经无所谓了。
对于他的求死晏云台无波无澜,匕首虽然收回,接下来的话却堪比抹了毒的利剑:
“你说我把你的妻儿挖出来,尸骨喂狗怎么样?”
耶杰一怔,脸色在夜色下骤然变得扭曲,又被晏云台死死掐住下颌:
“回答我的问题。”他又重复了一遍。
沉寂的黑暗里只听得见头顶树叶哗响,逼近的脸狠戾非善。
冷汗从额角滑下,耶杰只得飞速地开口:“我知道只有巫士的通灵一术,但通灵触及的不过皮毛,只对尚在人间停留的灵魂有效。”
“要说通达鬼界,古有说法,要在人间打开生死界,俗称鬼门关。传说上古有大妖生灵智,妖能以灵力做阵眼,但人力当无法企及。”
言罢,晏云台似乎不满意这样的答案,冰冷的手指猛地锁在了他的脖子上。
耶杰只觉瞬间呼吸困难。
生死之间,“咻”地一声,一枚箭矢突然从暗处射来。
晏云台偏头,冷箭擦着他鬓角的发飞过。
身后渐渐传来习武之人的脚步声,他抬头看了一眼前面箭射来的方向,见树干之后有一人架着一把弩箭。
箭接连着第二次射出,仍然射向他锁人喉的手臂。
但这一次显然准头更加准。
“人在前面!”
晏云台顺势收手躲开,箭矢跌入泥中,身影很快融入在稀疏的树影后。
有人从树干后面走了出来,半张面具遮住上半张脸,却又见有人过来,迟疑着退后消失在树后。
耶杰只短暂地看到了这人鼻子往下的半张脸。
如果没看错的话,同方才在眼前逼近的那张一眼间是惊人的相似。
……
耶杰被山今派的人带走,这回是严防死守,为免再生意外,他们当即连夜赶起路。
一处岩石后面,路同玄提着一只野鸡回来,坐下来同段痕说了刚才的事。
“段叔,我刚才在林中救下了一个人。还好最后那人的同伴追了过来。我做好事不留名,就功成身退了!”
十四岁的少年出生武将世家,又从小长在广阔逍遥不受拘束的边境,谈笑间肆意极了。
面具被他拿下来,露出一张俊美朝气的脸来。脸上是少年极为自然清朗的笑,不过分嬉皮笑脸,而是透着一丝少年人略微稚嫩的稳重。
段痕看见他的动作皱眉,严肃道:“面具戴好。”
本来想骂他几句,但是见那张少年朝气的脸不忍 。想着他全程没有露面,只板着脸说道:“过两天我们就要到北边城了,公子切记少动少做。”
“是是是,都听你的段叔!”少年笑着回。
一日后,晏云台又回到了北边城外树林中的茅屋,在亡修皇陵外顿蹲守三日的浮七也完成任务回来。
“三日中皇陵周边无一人靠近。”
晏云台听着沉默未语,看来阙心环有七成不在皇陵内。
很快浮七感觉身旁的人靠近,身上是极重的血腥味,应该是受了重伤。
晏云台声音压低:“接下来每一日,盯紧十伏忘。”
浮七垂下头领命。
随后,晏云台抬眼看了一眼屋檐下仍然关在笼子里的海东青,抬步进了院里。
院子里十伏忘正拿着剪刀剪碎盘子里的肉,晏云台抬脚径直进了屋。
人出来时换了一身衣服,身上带着一点薄薄的水汽。半干的发尾搭在腰后。
见晏云台坐在他面前,十伏忘将剪碎的肉放到一边,净手在他面前放了一杯清茶。
才道:“你们抓来的人死了,人我埋在了树林中。”
“凶手留下了这张手帕。”
说着他拿出一素白的方帕,上面用血写着“缘无迭”三个字。
“像是个名字。”晏云台扫了一眼,呷了一口茶淡淡地道。
今天是个难得的阴天,他心情尚可,态度难得配合。
十伏忘了然继续道:“这个人我听说过,出自藏头门,是个很有名的杀手,年少成名,传闻他手下没有失败的任务。”
“藏头门?”晏云台想起天神门前那个藏头门的人,至今还在锲而不舍地追在身后。
之前离开无界山后,他从藏头门接下悬赏令,后来被他们追杀,又遇到十伏忘。
而那张悬赏令,要杀的人好巧不巧就是一盗无风手漆向风。当然他在意的是那张针对他弱点而来的夺阳符。
这样想来十一年前被卷入潭底之后活下来的不只是他。
于是晏云台不动声色地问十伏忘:“你还记得漆向风吗?”
十伏忘一怔,似是对他还记得有些意外,相关的记忆浮现,他问:“是幼时我们遇到的那个人?他还活着?”
晏云台将他的神色尽收眼底,忽而垂眼将手里的茶一饮而尽,云淡风轻道:“死了,被我杀了。”
十伏忘没有过于惊讶,也没有多问原由。但一下也再找不到话说。
晏云台起身,拿起肉盘去喂屋檐下的海东青。
海东青似是不相信他的好心,跳开不肯吃。晏云台只是好脾气地把手中的细肉又递进了一些。
海东青跳得更远了。
结果晏云台没耐心地将手里挑肉的细杆一扔,接着长指打开了铁笼的门。
失去好几日自由的海东青瞅着机会一下子窜出鸟笼,不过三秒就扑腾到高空,掠过林梢飞远了。
身后十伏忘看着意外地挑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