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他和江逢宁过去是否也是相识?
一切事情犹如水中浮木,于波浪中浮浮沉沉,难以看明。该信与不信,是真是假,他看不清也不想在意,他只要达到自己的目的即可。
那便是拉着天下人同他一起下地狱。
“砰”的一声,杯身炸开,碎片从乌黑的衣袍滚落地里。
他一下子站起来身来,夜风里翻扬的衣摆暗郁戾气侵染。
今夜的自己实在过于平和了些。
身体里一阵阵的暴戾在血液中翻涌上来,眼尾微红,此时忍不住想找一点人来杀。
衔着戾气的眼向黑暗中扫去,就将这些盯人的老鼠都揪出来罢。
……
天将将亮,十伏忘酒醒了过来,抬头看见便是满院子的尸首,和站在一片尸首间的晏云台。
血水蜿蜒一直到脚下,他抬脚跨过,瞧见了他便扯起嘴角,微微笑着说:“收拾好东西,该走了。”
半刻钟后,两匹马一起上路,十伏忘紧随其后,一路上都在止不住地想:许久未见,晏难的变化太大,性情和行事风格实在与记忆中大相径庭。
……
他们一路穿过沙漠来,带的口粮和水全部用尽。出了沙漠后终于不得不在一处荒凉的山陵边停了下来。
十伏忘知道晏难急着去极西,但一路上并没有出言多问。
日头正中,周遭景色愈发荒凉静寂,愈加地显不出一丝生气来。
再往前百里便是极西了。
十伏忘眯着眼,这条路来回在脑海里还一直清晰着,但...过些时日就难说了。
他转眼看向旁边的人,晏云台持伞而立,明明两人都身染风尘,偏偏此人能毫无惫态。
马背上挂好刚刚打满的水,见他拉着缰绳就要往另一个的方向走。
十伏忘站在原地思量片刻,不得不主动出声:“你可是要回以前的住所?”
极西实在危险重伏,为了安全起见,那处可以暂且算个合适的落身点。
他心中确认,垂下眼来,晏难不记得,起码不像他所以为的记得全部。
从戈壁小屋到极西的路,他根本不认得。
这一路上来,若不是他在有意无意地带路,他们不知道要走多久才能到极西。
还有,他若是还记得,不会问那句“你为何会在此处”的话。
此时内心虽坦然接受却也是一片苦意。真的不记得是在意料之中。但他会假装做戏,倒是意料之外。
晏云台闻言回头,眸光微闪若有所思。现在一切都是重来,有些经历恐怕与十伏忘所知的早已有所不同,那么他口中“以前的住所”大概率是不存在的。
“不必。”理清后他淡淡地回。
十伏忘想如今的他早已不可同日而语,也许自己可能白作忧虑,于是点头随他:“好,听你的。”
最后一路快赶,深夜时他们终于跨越梨山栈道尾,避开几处开云边境的守境兵,悄无声息地踏入了极西之地。
这片土地往西是无境汪洋,往东则是从大寻到开云至北到南划下的一条八十四峰梨山栈道。
东西划开,封固罪恶,束缚冤魂,极西之境,世世代代逃脱不得。
从戈壁直通此处其实是一条不为人知的路,多年前一番意外他与晏难一同发现的,是唯一可以从暗地里离开极西的出口。
因着靠近开云边境,此处了无人迹。两匹马顺畅地在黑夜中疾蹄,直到再往里走,他们才逐渐被人群围了起来。
在极西,规矩是,路过是要留下一些东西的。
晏云台拉着缰绳停下马,含着戾气扫了一眼面前挡路的杂碎,下一刻直接翻身下马。
十伏忘见状默契地骑着马往后退步,留给他发挥的空间。
只见他长身挺拔,手中握着一把白色改装过的伞,握在手中打开时,伞周伸出来一圈三尺长的刀刃。
长靴往后一步,蓄的力将枯叶揉进泥里,衣袍卷着肆意不屑的风闪身上前。
都不过是些残虐野蛮之辈,只需几招下来,几十个人都惨死成了地上了无生息的尸体。曝尸荒野,连最后一丝惨叫都来不及发出。
刀刀割喉,一招致命。
麻烦解决掉之后,晏云台嫌弃地将手中的伞侧甩出,伞面呈半扇的弧形在空中疾速地旋转,直到将刀刃上沾上的血珠沥尽,他才将伞收回来。
十伏忘最后见刚才还用来杀人的伞面上干净得不见一丝血迹,除了伞面上伏着几缕同他衣服上一样的暗纹之外,被他拿在手心的白伞在月色之下洁白无瑕。
晏云台上马,眼神无意地透过暗色看向远处的一处山坳,片刻后回过头来,对着十伏忘说:“你往后退守十里,留在此处等我罢,莫叫有人从此处离开了,近者便杀。”
命令的话自然而然地说出口后,他才恍然觉得有些不妥。
差点忘了他们是“好友”的关系。
回头又语气松松地补上:“伏忘兄可否助我?”
水银月色下漆黑的眸底却有杀意一闪而过。
十伏忘只当不见他的恶意,也同样看向了刚才他眼神停留的方向,心领神会地叹了一口气,“来都与你来了,那是自然。”
“那你呢?你要去做什么?”如此着急地回到极西是要做什么?
晏云台不着痕迹地笑了笑,“一件极其重要之事,伏忘兄等着看便是了。”
十伏忘被他笑容里得防备刺了一下,一路上他什么时候都是一副防着人的姿态。
实在忍不了同他装疯卖傻,他冷不叮地出声:
“你若不愿说,我便回去了。”
晏云台目光阴冷地锁着他,人不好糊弄,但他知道的的确不少。
他不是没看出来他这一路上的小动作,这样一条罕有人知的路他却能做到熟知。
一番衡量后,他敛眸说了一个半真半假的答案:“救一个人。”
救他自己。
悄无声息地垂下眼盖住眼底酝酿的戾气,想着若是再多问一句的话,就别怪他了。
“是江逢宁?!”十伏忘惊讶地出声。
不用等到回答他也知晓,肯定是了,除了江逢宁,他想不到还有谁能让晏难如此着急,又会变得如此疯魔。
可是怎么会?怎么会比记忆里的提前了这么多?
晏云台更是无法冷静了,他居然会认得江逢宁?
还没等他开口询问,便又听十伏忘急色一问:“你们究竟发生了什么?”
他没等到回答,只见下一秒,晏云台一个闪身便从马上到了他面前,冷白的手握着伞柄,锋利的伞尖直直指在他的颈前。
笑脸彻底撕破,他沉下阴寒的脸:“把你知道的都说出来,可好?”
十伏忘同样脸色难看,坐在马上垂头看他:“你要这样用刀刃指着我?”
晏云台眉间阴戾,丝毫不动,气氛无声紧绷,无声再给了他些时间。
十伏忘盯着他褪去伪装后眼底的实实在在的陌生,深深地看了他一眼,无奈下了马,只好将他记得的全部告知:
“罢了,你既然不记得,那我便同你说说。”
“之前未曾道明,一是存了一丝侥幸,想着这个世界是不是有人还记得我;二是想着说了,害怕你不信。但如今有关江逢宁的,想必你是会信的。”
他轻声地说,语气里是释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