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没跟去海天一色,只叫她把所有的经史书册找来。
江逢宁当然没意见,反正书楼里总共也没几本,倒是曲琴棋谱占了多数。
一次性全部带来之后,晏云台就在房里翻了一个下午,最后又指唤她拿回去。
不知道是不是在找什么东西,但瞧他的表情结果应该是不大尽人意。
这件小插曲就这般不了了之。
时间又一点点过去。
结界外的白雪厚了又散去,枯黄的草抽出嫩芽,眨眼间又是绿浪微漾,又偷偷开出星星点的花来。
云转莺鸣,三月的山茶花开在了北面的山坡上,那是无界山最大的一座山头。
只是在长崖上抬头一望,初阳从那里升起,峰簪的花冠,太阳的金尾,山茶的花瓣透光叠映出纯洁。
江逢宁看着看着就有了心痒想去玩的美妙想法。
反正她每天都是在练剑,从没出去过。要不今天出去玩吧!
江逢宁拎起裙子就往下跑,打算叫晏云台和她一起。
跑进小院推开房门视线寻人喊了一声:“晏云台。”
屋内却空无一人。
奇怪,往日这个时候人都是在屋中的。
她退出来又转进了另一个屋,还是没见着晏云台人影。
小屋就只有两间房。
心里觉得奇怪,莫名地有些心慌。又去外面找了找,还一边一找一边喊:
“晏云台!”
“晏云台?”
找了一圈,练剑的草地上没有,柿子树下也没有。
人去哪儿了?
倏然想到还有一个地方,她急急跑出结界往后山去。
心想他不会去喂蛊了吧?
晏云台养蛊的地方不远,半刻钟的时间便到了。
初春的风吹来透襟的凉意,后山的树木依然茂盛,当春时,荣荣生机。
可是原来地上的阵法已经被撤了去,只能见那一处郁青的竹林,竹身上留下的一些代表存在过的痕迹。
江逢宁站住脚,一瞬间有些惊诧,又后知后觉地
想:蛊都养好了,那他是离开了吗?
思绪放空了好一会儿,她才垂头叹了口气,又忍不住想:离开就离开了吧,反正以后她也会去找他的!
但想来想去还是有一点生气,他居然连声招呼都不打,真不够义气!
非常气愤地扯了一把狗尾巴草捏在手中,江逢宁转身原路返回,狗尾巴草穗在指尖被捻碎。
她不是个爱热闹的,但是一个人连个说话的人都没有真的孤单啊!
忘恩负义晏云台,无情无义晏云台……
是只狗!
山茶花只能她一个人去看了。
骂骂咧咧了一路,不知道走了多久,等再抬头的时候,才发现好像已经走出了好远。回头去看,只能看到那道仿若入云去的长崖。
刚才看北面的山,隔山看海,明明恍若咫尺,迈出步想要靠近时,才发现原来是隔了一整座山头。
远是远了点,但都出来了,再摘一些回来送给师尊。
她不会说是为了讨师尊欢心,师尊向来严格,以免师尊生气……因为今天也算是偷懒吧。
想着手不自主地揉了揉胸口,总感觉有点难受。
全身像是隐隐有一股自下而上缓缓翻涌又虚灼的火热,躁得心口不适,同时伴着一阵又一阵的心悸。
明明刚才还觉得有点冷的,难不成她阴虚火旺,体虚肾虚?
也没走多久啊,她平时每天都有好好锻炼身体的好吧?
但是这种感觉好像大有愈演愈烈的趋势,好似五脏六腑都着了火,时不时的还会窜生一点痛意。
江逢宁捂住胸口,秀眉微蹙,今天大概是触了霉头了。
再恋恋不舍,也架不住身体不适,最后不得不打消继续往前走想法。
只是打道回府的背影看起来郁闷非常。
身后的路蜿蜒绵亘而下,草木葳蕤,春意盎然,身越往下走,越是曲径通幽,越是难行。
无界山,攀越艰比书中蜀道,谁又知至山顶之境却是宛若桃源。
“公子,我们是要到了吗?”
前方楼江自无界山西壁如遗古披帛,铺天盖地而下,头束之山境,长尾泻下铺开大地,宛若汪洋,阔而浩瀚,穿通无际。
山脚数百里外的江面一船泊在岸边,有两个人停在船上。
其中穿着布料精细的朱红对襟衣衫的人对着旁边的人激动地问。
旁边被他喊公子的是一位十五六岁的少年,长相端正雍雅,五官上乘。一身鸦青绣褂白色长袍,腰束玉带,玉带上用丝线勾着精致秀挺的苍竹。
少年如竹玉立,手中一柄长剑站在船头,江风潇洒,衣袂飘摇。精致略带青涩的浓眉之下一双狭长的眼眸似初春的江水,潋滟间几分冻人几分暖色。光洁似雪的脸庞透着棱角分明的冷俊,如琢如磨好似权尘中的一朵白牡丹,贵气清隽。
临风而立,丰神如玉兮,倜傥出尘。
气质难言却相得益彰,是青涩昭正的白,是寂雅出尘的贵。半身矜贵雍容中带着侠气,筋信骨强中又透着墨气书香,文成弟子,武就少年。
少年商迹此刻出神,好似没听见旁边朱红小厮的话,一双微敛的眸子正看向远处。
“公子?”
金贯疑惑着再次唤了一声,公子这是怎么了?这两天好像一直有些心不在焉。
商迹才抬起眼来,眸中沉重上雾起一点点稍纵即逝的愉色,薄唇轻启,声线端稳如溪中青石:
“没错,前面那座山应该就是了,再沿着楼江一直往前,明日辰时可以到山脚下。”
“太好了公子,你一直想来无界山,现在我们终于要到了!”
他开心地跳起来,这一回出来可是花了将近半年的时间呢。
商迹却是看一眼便收回了视线,心口不松不紧地缠满了别的心绪。
半点愉悦全部褪去,他沉吟开口:“金贯,距我们上一次寄信回去有多久了?”
“啊?好像...有两个多月了吧?登船前一天寄的,怎么了公子?”
商迹抿着唇,不对,从中临边境的水路坊到上临家中,走镖局的话最多不过十天,算上来回和在水上的时间,一个月余便能收到回信了。
如今两个月了也没有丝毫音讯……
明明是之前也有过几次的意外,现在却越发地让他感到不安。
仔细将前后联系起来,眉心一皱,才突觉两个多月前父亲信中的怪异之处,眼底涌生一片暗色。
“金贯,不去无界山了,我们回去,现在就走。”
说完抽剑砍断锚绳,转身走上甲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