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说不会。
是懂她意思的吧?
夹雪的风吹来,冷得江逢宁忍不住打了个寒颤。
她瞅了眼纹丝不动的人,白色的伞下还有空间,足以再容下一个人。
眼珠动了动,要不凑过去?反正今天没有太阳,他撑伞也是为了挡风,那两个人也是可以挡…的。
身体比心里更诚实,这样想着她的脚已经往前伸出去。
但是没想到地上铺着的杂草湿滑无比,地面嵌着的石头凹凸不平,脚下打滑踩空,身子就控制不住猛的往前侧方扑去,手中的剑也脱出。
晏云台也没料到她会上前来,愣了一瞬立马伸出手。
他们本来就离牵丝阵很近,江逢宁这一下直接连人带剑的往前摔过去。
眼看着人即将被锋利牵丝截成几节,晏云台一只手想也没想地捞过她的头,手背覆在她的眼睛上,遮挡住她的半张脸,把人往后拉。另一只手极快地甩出一股内力,拉回疾速飞出的剑。
冷白的手背上无法避免地被牵丝嚯开一道深可见骨的口子,被内力操控的剑却精准地护在了她的膝盖前。
江逢宁顿时感受到脸上冻人的冰冷感。但她来不及反应,她看到了,那和头发丝一样的丝线差一点割瞎她的眼睛。
再缓过来时,晏云台已经收手把她推开。
“不会走路就不要乱动,方才若是坏了我的蛊虫,我就用你来养!”他厉声威胁,还带着一点恼意。
少年手中握着剑,满天的寒意下,阴戾凝在那张半妖半仙的脸上,一双黑亮的瞳孔深处折刻出不符年龄的沉冷和深邃。
白伞落在雪地里,脚边洒落几处刺目的鲜红,身上不合身的衣服使他整个人看起来更加单薄,像冷雾中盛开的黑玫瑰,美幻危险。
江逢宁一个抖擞,几步麻利地捡起地上的伞,笑着过去撑在他的头顶。
开口本想感谢感谢眼前的大好人,却一眼看到他手背上骇人的伤口,
“你的手…” 说着连忙从袖子里掏出了一块手绢,动作连带着抖出了粘在上面的糕点屑。
晏云台:……
见她的确是有用这个东西给他包扎的想法,他避开,眉间戾气散去几分,直接倒运内力,黑色的雾气立马缠了上来,撕扯着伤口两侧的皮肉开始愈合。
江逢宁知道被人嫌弃了也说什么,没见过世面的她只是盯着这看起嘎嘎好用的术法,什么品种的邪功?搞得她也想整一个,受伤了瞬间就能愈合……
视线随之往下一移,他手里提了一把剑……
她的剑!
他用了内力!他拿着她剑用了内力!!
她学习内功心法一直没到火候,故而没有凝出内力,也没有能力让命剑认主。
而此时,剑身幽蓝色更深了一些,认主了!
“你快放手!这是我的剑!”
江逢宁受不了,伞扔到一边,上前双手并用地扒拉他的手。
最后一丝疼痛彻底被她手心的温暖驱走,晏云台回过神来,上辈子这把剑用习惯了,刚才就自然而然地拿在手中。
剑是认主了,在他预料之外。
他随之松开手,就算是无意之举他也惯然地不说好话,嘴角恶劣地勾着一点似有似无的笑意,“好像已经晚了。”
啊啊啊啊……她太生气了!!
顾不得对方刚才的搭救,抬起头怒气冲冲,瞪着他,
“你是不是早就打上了这把剑的主意?”
“是又怎么样?”
江逢宁怒极了,往他脚背上狠狠踩了一脚,“你想得美,我不会让给你的!”
说完抱着剑跑了,就算藏起来也不给他!
她要回去快快修炼,早晚一天要将他打败把他的头踩在脚底下让他叫叭叭!
晏云台最后踏着暮色回来,踏入温暖的结界中,伞面的雪立马化成了水珠滴下。
四处看了看没见到在草坪上练剑的人,回屋后院子也是出奇的安静。
人去哪了?
坐在屋里,指尖按着茶杯,想起白天里她生气的样子。
她好像很喜欢那把剑?
一把剑而已,他自是不稀罕。
想了想他起身来到她的屋前,推门走了进去。
江逢宁背对着门躺在床上,没回头也没骂他,应该是还在生气。
他没有再靠近,昏暗里声音有些低,却清晰分明:“江斤斤…”
想到一个想法,他说:“我有办法让剑再认主。”
晏云台能来在江逢宁意料之外,看来两年的朝夕相处还是有用的。
她此时全身难受,有气无力地翻过身来问他,“什么办法?”
屋里没有点灯,光线昏暗,她脸上泛着不正常的红,神色萎靡不振,声音有些沙哑。
没错,她华丽丽地感冒了,头疼发热,全身难受。
晏云台看出了她的异常,却只是在床边的椅子上坐下,提醒道:“我的办法只能一剑两主。”
“那我不要!”江逢宁赌气拒绝,虽然知道了他没有想要抢走的意思,但许是生病的原因,情绪放大,心情不美丽,也就不愿意将就。
命剑即是终身一剑,一旦认了主便不能为他人所用,更别说这把剑锻造于独特,极具灵气,现在剑认了主,要想之能为另一人所用,只有一个办法。
“那便算了。”
她的话晏云台不为所动,幽幽地说。
微微下压的眼尾一动,扬起魅惑人的弧度,极好看的眼型让那双隐在阴影里的眼睛如纱雾后的黑月,漂亮危险。
她定会愿意的,不然她怎么可能能用那把剑?
……他又猛地顿住,现在的确是七年前,可是七年前他绝不认得江逢宁。
从意外回来和在极西见到江逢宁的那一刻起,他就得做好之后的一切都将不再与之前相同的准备。
他要另做打算。
现在他还是没想起关于十二岁之后的记忆,为何初见时招风揽月会在江逢宁手中?
他不会记错的……
“晏云台…”
“晏云台…”
“小反派…晏云台…”
久久不见应声,江逢宁皱眉,不知道在发什么呆!
“阿…”
“你在说什么?”他终于回过神听到她细若蚊吟的声音,抬起眼看着她,眼神有些不善。
“…台…”本来要说的话被他打断,最后一个字音散在嗓子里,微弱的几乎听不见。
马上有求于人,拉近关系亲密度是必须!
她现在烧得迷糊,本来以为睡一觉就会好,没想刚到晚上就不行了,自己的体质真的差得可以,不知道怎么修得的一身好武功……那一身好武功啊,她也想要,然后要晏云台好看……
她的意识逐渐不清,大脑成了一片热哄哄的浆糊。
晏云台见她闭上了眼睛,迟疑片刻,伸手搭在她的额头上,意料之中,烫得不行。
江逢宁也感受到了他的靠近,有气无力地又睁开眼:“阿台。”
“你帮我找点药吧,好朋友…”
晏云台顿了一下,没有人这样唤过他的名字。不过,他见识到了,她是有多个面孔的。
见他没应,江逢宁轻轻拽他的手,意识不清的她也不知道自己在说什么,
“实在不行我答应以后给你做小弟好了……”
她还是记得的,之前的大反派可不就是要收她做麾下。
说完眼皮又撑不住地合上。
声音细小,求助的样子像可怜巴巴的小兽,他站得近,能感受到她唇间吐出的热息,被她轻轻握着的手也沾满了她的体温。
他打量她半瞬,随后冷冷地笑出声,阴恻恻说:“你最好记得的你说的话,要是再骗我肯定杀你。”
说完抽出手推门走了出去。
药自然是没有的,她之前给的退热药已经用完。他在结界外用内力将雪凝了一块冰回来,又用内力维持冰不融化,再隔着一块布放在她额头降温。
倒是可以直接用内力治好她,但是那疼,她受不了。
他素来只会杀人,倒是第一回救人。
现在没办法找到药,他只能用折中的法子。
借用招风揽月将内力渡给她降温,此剑是玄冰加以玄铁粉所制,能大大降低内力对她伤害。
看着被她放在床头的剑,他正想伸出手,突然感受到一股气息的靠近。
晏云台顿住侧耳。
果不其然,下一刻门被推开来。
晏云台回头。
无衍站在门口,飘飘素衣轻盈,像是将月光遮在身后,又像是携月而来。素袍轻袂,银发披肩,圣洁清美,恍若神灵。
晏云台盯着无衍,神色不变,像是无声的较量,一高一低的站位,气势也不逊半分。
狭小的空间里,从无衍踏入的那一刻开始,便是光洁与黑暗的对立。
无衍最先收回视线,迈步走到床前。
伸出手,修长的指尖将一股淡淡的内力慢慢的输入江逢宁的体内。
他轻垂着眼,全身上下的衣袍不见一丝杂乱,整个人如他眼中的神色一般,安定从容,不急不迫,看似掀不起一丝波澜,却极有威慑力。
似是看出了江逢宁额头上那块冰中属于晏云台的内力,他看向眼前的小孩,开口多言一句:
“既然做了选择,便要彻底割离过去。这种功法终归害人害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