凤筠的手都搭在门扇上了,忽然听到身后的人道:“你走了也好。旁的事……也就没必要让你知道了。”
她的脚步猛地顿住,几番挣扎,手还是从门扇上垂落下来。
没办法,她实在是太好奇了!
这个可恶的男人不知还有多少事瞒着她,机不可失,失不再来,她今夜走出了这扇门,往后可就不一定能听得他如此坦诚地交代那些背着她动过的手脚了。
这搁谁谁忍得住?
凤筠清了清嗓子,重又走了回来。
她刻意做出不情不愿的态度:“行了,你还有什么要交代的?趁早说了,我还急着回家安置呢。”
段少允却闭口不言。
他垂首给两人倒上酒,期间因手不太稳,酒液倒得十分磨蹭,甚至还洒出来不少。
凤筠蹙眉:“你到底说是不说?”
段少允似叹非叹地呼出一口气,神色凝重。
凤筠心下暗道不妙——这狗东西搞不好有什么大事瞒着她呢!他这是怕说出来,一时令她接受不了,这才专门倒了酒,好令她提前有个准备。
她咬了咬牙,终于还是坐在他对面,仰头将杯子里的酒一饮而尽。
待辛辣的感觉自口腔灼烧进胃里,为全身带来一股熨帖的热气,紧绷的心神得到了些微松解,她这才催促道:“你有话直说,少摆这些多余的阵仗。”
段少允抬眸瞥了眼见底的酒盏,再看向凤筠时,目光如炬,带着些许急切:“筠儿,你到底有没有对扶苏动过心?”
“我都说了,没有!你还有完没完?”
“那别人呢?有没有让你心动的?”
“没有!”
“刚才的那些小倌儿,你可有看中的?”
酒意上涌,凤筠没来由一阵烦躁:“哪来的什么小倌儿?我今晚是来找绿绮的,根本没看到小倌儿的影子!”
听到她脱口而出的这番话,今夜一直梗在段少允心头的那股子郁结终于才算是解开了。
难怪他进门的时候,这位大小姐睡意浓浓,腮边还有压出来的淡淡红印子。
只是他当时被情绪裹挟着,打眼撞见那副她被团团簇拥的场景,一瞬间便没了理智。
将心比心,若凤筠还喜欢他,怎么也不至于找这么些小倌儿来消遣。
她既然能做到这一步,那必然是心里一点他的位置也没了。
所以他才破釜沉舟,含着一腔戾气逼她嫁给他。
如今真相大白,她甚至还不止一次地向他坦白,她对扶苏根本没动过心,对他来说当真是喜上加喜,恨不得放炮仗庆贺。
最好是从京城一路放到瑞金,给那个不知天高地厚的蛮子看看!
这边厢凤筠还没察觉出来自己身子有哪些不对劲,只是觉得心浮气躁,脑袋被一团滚烫的迷雾缠绕,又晕又懵,想睡又睡不着,想起身却又站不稳。
仅存的最后一点危机意识,让她萌生出回家的想法。
“你这人好生莫名其妙……算了,懒得跟你废话!我先回了!”
才往门边走了几步,她便觉出不对。
平日里哪怕酒量再差,也不至于一杯下肚就晕成这样,此刻每一步却都像踩在棉花上,眼睛和身子各有各的想法,眼看着门就在面前,身子却歪在了一旁的桌案边。
她瞄了眼刚刚饮过的酒盏,下意识去摸自己袖中的药瓶,却什么都没摸到——
对了,好像自那问心守一丹被段少允拿去服用后,就没再还回来。
她隐约觉察到了什么,一时间却又不敢相信。
当抬起视线与男人的视线对在一起时,她的心凉了半截——他倾过身子来,那眼神跟看着踏入虎穴的猎物没什么区别。
“你……你该不会是……”
男人温声宽慰:“筠儿,你别怕。”
“不可能!……你……怎么敢?”
“有我在前面试药,你大可放心。这药果然如你所说,并没有什么毒性,否则我也不敢让你吃下。”说着,他愈发凑到近前,“你不是想知道……我还有什么事瞒着你吗?”
眼看着凤筠一脸愕然地后退,却险些失去平衡跌倒,他伸手将人带到怀里,唇覆到她的耳畔,鼻尖汲取她鬓边的馨香。
“这、这就是你所谓的……要向我交代的事?用我给你的药……来对付我?”药性带来的眩晕感令凤筠感到恐慌,她依旧感到难以置信。
“……对不起,你冷了我这么久,我太想太想听你说一句实话了……”
段少允讨好地为她理了理腮边的碎发,又拿额头去轻蹭她的额头。
凤筠双目紧闭,竭力抵抗即将焚尽她最后一丝警惕的药性,几乎顾不上推开他。
“滚开……我警告你,休想……”
段少允终于还是没忍住,在近在咫尺的红唇上啄了一下:“晚了。在得到我想要的答案前,我不会放你走。”
“你!……阴险!卑鄙!……要不要脸?”
听到她笨拙的咒骂,段少允自嘲地轻叹:放在一年前,怕是打死他都不会想到,自己居然也有偷偷给人下药的这一天,而相比之下,凤筠倒是光明正大得毫无令人指摘之处。
世事变幻,两人的行径彻底颠倒,真是令人唏嘘。
不过唏嘘完了,该办的事还得继续办。
他按住凤筠挣动的手,凑到唇边亲了亲。与柔情蜜意的动作相比,嘴里说出的话倒是果决异常,毫无迟疑:“刚才药效怕是还没完全起作用,所以你的答案我信不过。现在时机应该差不多了……你别嫌我烦,刚刚的那几个问题,我再重问一遍,你乖乖告诉我实话,好不好?”
半天没等到回复,他叹了口气,以手轻捏她的下颌,将手指塞进她的齿缝里,将已然咬出血的舌尖解救了出来。
“筠儿,你就这么不想让我看清你的心?你到底在害怕什么?”
怕什么?
怕你不是真心喜欢我,怕你心里其实还记着你的玲月妹妹呗。
凤筠在心底默默念叨。
可这番话杀了她也别想让她亲口说出来。她不要面子的吗?
因为过去遭受的构陷,她心里从未看得起梅玲月,也不乐意将自己放到和她同等的位置去比较。
可人对自己在意的人的占有欲,是讲不通道理的。
明明知道梅玲月曾经在他心里无比重要,哪怕他不止一次摆明了态度,已彻底将对方放下,梅玲月还是凤筠心里的一道刺。
曾经她决定放手时,哪怕这两人成亲了她也不在乎,只当是屎壳郎配花大姐,一对臭货还挺般配。
可如今她既然已经决定给他最后一次机会,两人想再在一起试试,那这事就免不了重新浮上心头了。
正如段少允的心结:哪怕她确认一百次不喜欢别人,他都听不够,只盼着她再说第一百零一次。
她又何尝不是一样?
其实审讯是假,甚至那些一件两件、一桩两桩的欺瞒,她也不甚在意。
她真正想向他求证的,无非是他的真心罢了。
在他毫不犹豫地饮下那药的瞬间,她的心里便已然有了答案。
后来的种种讯问,也不过是用以掩盖本意的试探而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