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一个英国公府的庶女,怎么也来皇家秋猎了?
凤筠抬头又看了眼高台上的妃子,其中那个身材纤瘦、妆容和衣着都分外妩媚的,便是梅玲月的长姐——婉妃。
她心下了然,想必梅玲月也是跟着她长姐而来的。
听说她虽是个庶女,小娘也去得早,但是她嫡母和几个姐妹都十分怜惜她,因此她不仅入得了书院,还跟嫡小姐们一样,琴棋书画样样精通。
她今日能来这样的场合,看来传言确实属实。
凤筠素来跟她没什么交集,更搞不懂她为何主动跟她搭话。
更何况,看到她,凤筠无可避免地又会想到和段少允之前的争吵,心里又别扭又厌烦。
因此,她也只对梅玲月微微颔首,目光便又重回到祭祀的炉火上了。
见她竟连一个字都懒得说,梅玲月有些不甘地上前一步,提高音量。
“今日,妹妹是来恭喜姐姐的。”
凤筠怔了怔,挑眉回望她:“恭喜?恭喜我什么?”
梅玲月见她起了兴趣,笑得愈发甜美:“恭喜姐姐如此受皇上看重。想必日后一定会平步青云,君恩深重。”
凤筠也笑了。
小丫头有意思,平时不声不响,柔柔弱弱的,一开口竟是来敲打她的。
是谁授意的?婉妃?
凤筠瞄了眼高台上的美人,果然见她也正往这边看过来。
她的下巴微扬,即便是隔着一段距离,凤筠还是能感受到她目光中的冷意。
凤筠无意入宫,自然也无意招引宫中娘娘们的嫉恨。
她重新看向梅玲月:“妹妹说笑了。我一不能科考,二不能随父亲上沙场,何来平步青云一说?况且你也看得出来……”她两手一摊,一脸坦然,“我打娘胎里出来,便已在青云之上,何苦再往高处飞呢?”语罢,又将视线移回祭祀大典上了。
“你……”梅玲月张了张口,竟一句话也说不出。
她的几个姐妹全是嫡出,只有她一人出身低微。凤筠向她炫耀出身,这不是专往她的痛处戳吗?
她还从没见过一个人,能高傲到如此厚颜的地步。
“姐姐生来高贵,自是旁人比不得的。”梅玲月定了定心神,略一思索,又向着她的背影开了口,“当然,皇上又岂会只看中姐姐的出身?必是姐姐身上有其他过人之处,这才格外得皇上青睐。”
凤筠懒得跟她说谜语。
她微微向后侧首:“妹妹一个未出阁的女儿家,天天操心皇上喜欢什么,怕是不太合适吧?”
“我……”梅玲月面色一僵,又是欲言又止。
“哎,对了,我府上的管家婆子认得几个极会办事的媒婆,改日我让她给妹妹牵个线,多物色几个好儿郎。到时候要是成了好事,妹妹可别忘了请我喝杯喜酒。”
话说到这份上,凤筠已经是明摆着要赶她走了。
果然,梅玲月笑意再难维持下去,支支吾吾说了句“不必劳烦了”,随后便转身离开。
祭天的仪式结束后,观礼的人渐渐散去,凤筠却难以脱身——
皇上一早让小太监传过口谕,说她还欠他一头鹿,等他忙完了,晚些再同她清算。
她在一间布置华美的营帐里喝茶,眼看着外面的天色越来越暗,不禁坐立难安,恨不得生出一双翅膀飞出去,哪有心情品这茶水是什么滋味?
若是皇上气她白天大不敬的罪过,有意整治她出出气,这倒还好说。
凤筠不想往自己脸上贴金,可她心里难免直打鼓:万一,只是说万一,皇上对她有那种意思……
那她还活不活了?
当然,更有可能的是,皇上看上的不过是她将军府嫡女的身份,就像梅玲月话里话外暗示的那般。
但这有什么区别?她还不是难逃入宫的命运?
上次太妃娘娘不过是旁敲侧击了一下,她就吓个半死,这次她人都被皇上扣住了,又犯了错,被捏住了把柄……
一想到白天在树林里时,那股子包围着她的龙涎香的味道,以及那只手碰到她皮肤的触感,她的头皮都发麻。
她现在十分后悔今日来参加什么劳什子秋围。
她早该乖乖听她爹的话,随便找个由头,有多远躲多远。
如此胡思乱想着,她在营帐内按捺不住地踱来踱去长达一个时辰之久,地面都快被她踏破了。
终于,当天色早已彻底暗下来时,有个小太监掀开帘帐进来了,说皇上宣她过去。
凤筠只好按下心中的忐忑,硬着头皮跟着那小太监走。
眼看着离那顶最大、最奢华的营帐越来越近,甚至凤筠都能闻到那里面馥郁的熏香味了,一位头发花白的嬷嬷却突然伸手,挡在了他们面前。
“婉妃娘娘正在里面伴驾,闲杂人等一律不得入内。”她的音色沙哑冷硬,提到“闲杂人等”时,一双浑浊的眼睛直勾勾地盯着凤筠。
果然,前方的营帐里隐约传来奏乐声以及交谈声。
但带着凤筠前来的小太监面露难色:“姑姑,皇上当真如此吩咐的?”
嬷嬷不悦挑眉:“婉妃娘娘陪皇上的时候,皇上素来不喜旁人打扰。这还用得着皇上亲自指示吗?”
小太监为难地搓了搓手:“可……可刚才,明明是皇上要奴才……”
嬷嬷不耐烦地打断:“在皇上跟前当差,心眼不知道放活泛些吗?婉妃娘娘宠冠六宫,有她在皇上跟前,皇上哪还顾得上旁人。你此时进去,搅了娘娘和皇上听琴的雅兴,十个脑袋都不够你掉的!”
小太监摸了摸自己的脖子,回头看了眼凤筠,又看了看前方一片歌舞升平的营帐,眉心紧拧,一时间不知如何是好。
嬷嬷适时地催促道:“行了行了,你先把人带下去,皇上想起来的时候,自然会再传召的。”
不管对方的用意为何,凤筠打心眼里感激这位婉妃娘娘。
她心里急得很,就差拉起这位公公的后脖领子,把他一并拖走了。
正当这小太监迟疑不决,而凤筠又急不可待的节骨眼上,营帐里的琴声戛然而止,随后一个人影冲开帘子,从里面跑了出来。
这人身材娇小,步履踉跄,没头苍蝇似的跑过来时,不仅推搡了那位凶巴巴的嬷嬷一把,还顺带着撞到了凤筠的肩膀。
“哎!这……”嬷嬷受了惊吓,险些摔跤。
凤筠扭头去看时,愣是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
怎么又是她梅玲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