凤筠当着外人的面对他公然进行挑衅,向其他女子示威,便是一切变得更加不可控的苗头。
他无意娶,她也无意嫁,适时结束,对两个人都好。
段少允唯一后悔的,是他最后不该对凤筠说那些难听话。
他心里明明不是那样想她的,可到了气头上,就什么也不管不顾了。
他明明是在气别的男人对她动了不该动的心思,气她不懂得保护自己,总是任性而为,更气自己只能眼睁睁看着,却无权过问。
凤筠什么都没做,那些话对她来说非常不公平。
可现在说什么都晚了。
她如今怕是讨厌极了他吧?
这倒也不一定是坏事。
她好像说过,也曾为他准备了礼物?
可惜永远也无从得知是什么了。
最后看了一眼那支簪子,段少允抬手将匣子盖起来,推到一边。
……
凤筠自围场离开时,压根没带上自己可怜的庶弟。
她哪还顾得上啊?她整个人都是木的。
一路骑马进了京城,都快走回将军府了,她又感到自己的状态非常糟糕,怕进了家门会被人看出来,于是转道又去了相反的方向。
就这样一路茫然闲逛,竟不知何时到了逍遥阁附近。
此处是一如既往的繁华热闹,虽说她也不知道所有人都在呜隆隆地忙活些什么,但是人人都喜气洋洋,忙忙碌碌的样子,看得她心里也有了点热乎气。
于是她拨转马头,来到了逍遥阁门口,任由两名漂亮机灵的门子将她迎了进去。
绿绮夫人依旧是一袭干练的黑红色衣衫,持一柄黑色骨扇,五官温婉柔美,对她笑脸相迎。
她一眼便看出凤筠面色不对,就没像上次那样声势浩大地把自家看门的头牌都叫过来。
她一边招呼人上了一壶好酒,一边温声提议:“妹妹,要不要叫扶苏出来,陪你说会话?”
凤筠摆摆手:“不必了。我今日不想说话。”
她突然想起了什么,将绿绮夫人叫住,将衣袖里的一张银票塞进她手里。
“上次扶苏跟我出去,受了惊吓。后来我也没顾上来看他。姐姐替我安抚他一下,就说我出银子,叫他好好歇几日,不必接客了。”
绿绮夫人点头应下,默默退了出去。
凤筠靠在一个软垫上,在一片寂静中对着烛火自斟自饮,倒是乐得清静。
……
一个时辰后,绿绮再来看凤筠时,她早已面色绯红,以手支颐,似是醉过去了。
她推了推凤筠:“妹妹?”
“……嗯?”
凤筠好歹还留有最后一分清醒。
她醉眼朦胧地睁开眼,半晌才认出眼前的人是绿绮。
只不过绿绮的神情与她平日里的爽利泼辣截然不同,她此时看向凤筠的眼神怎么说呢,又焦急又柔软,就跟凤筠的师父看到她受委屈时的眼神如出一辙。
别的倒还好说,凤筠一想起她师父,心里的所有情绪都被放大了。
绿绮伸手摸了摸凤筠脸上的泪,急道:“谁欺负你了?”
凤筠把脸埋她肩头,许久才道:“没有谁。我就是……有点想我师父了……”
绿绮抚了抚她的头发,心里的火腾地冒起来三丈高。
当年她遇人不淑,沦落风尘,最后染病等死的时候,是引元给她治病,又给了她安身立命的所在。
他从不曾看轻她的出身,反而教给她利用其中的优势,后来又经历了十数年的磨练,这才有了逍遥阁的今天。
她知道,怀里的姑娘是引元的命门,而引元又是她的命门。
所以四舍五入,这是有人在她的命门上钉门板啊!
她能不气吗?
她劝慰了凤筠几句,便开始套她的话,问她是不是为了上次同她换了药的男人。
毕竟凤筠可是向她讨过一些避子的丸药的,她猜测八成也是为了这个男人。
凤筠醉得一塌糊涂,脑袋在她怀里蹭了蹭,嘟囔了什么,她是一句也没听清。
她又耐着性子问了几遍,凤筠终于点了点头。
“他怎么欺负你了?你倒是说啊!”她催问。
“没有……”凤筠闭上眼睛,没了动静。
绿绮将她晃醒,又换了种问法:“那他的名字你总能告诉我吧?他姓什么?”
凤筠双目失神:“段……”
绿绮一听这是皇室姓氏,便知事情怕是远比她想象的还要复杂。
“段?名字呢?”她又是一番催问。
凤筠却皱着眉头,不住念叨:“别问了……我、我不想说……”
绿绮急得直拍大腿:“小姑奶奶,你倒是一次把话说完啊!你不说他的名字,我怎么帮你杀了他?”
凤筠听到“杀”字,多少清醒了一点。
“杀……杀他?”她迟疑地重复。
绿绮道:“那是自然!虽说姓段的估计多少有点不好杀……”她坦诚道,但话音一转,语气又坚定起来了,“但是咱们蓑衣门也不是吃素的,一次杀不成,多试几次不就得了,早晚能成的!”
“不成不成……”凤筠摇了摇头,差点把自己摇晕了,于是只好一手扶着头,另一只手连连摆动,“不能杀他,我……我不想杀他……”
绿绮两只手臂抱起来,面色不虞:“你该不会还是舍不得吧?”
凤筠晃晃悠悠地站起来,迷茫四顾:“现在……什么时辰了?帮我……帮我备马车,我要回府……”
“诶,你!……”绿绮欲言又止。
她见凤筠一直闹着执意要走,只得一咬牙,一跺脚,唤了两个下人来扶着她,由着她坐马车去了。
待她离开,绿绮再次派人给引元送去一封信,这封信和上次的一样,同样都是两个字——
不杀。
虽说她这次写得全然没有上次那么笔力笃定,而是写得潦草匆忙,仿佛这两字非常违心烫手似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