敦仪太妃见两人间的火药味越来越浓,偏争执的都是些鸡毛蒜皮的小事,不禁暗自好笑。
她这个小儿子自小在深宫里长大,陪她受了不少苦,早就练就了情绪不轻易外露的深沉性格,如今重又见到他难得的孩子气,她心中感慨颇多,因此也丝毫没有恼怒之意。
“行了行了,少允你也别光顾着陪客人说话,先把饭吃好才是要紧。”敦仪太妃劝完了这个又劝那个,“筠儿,这是上好的碧螺春,你尝一尝,可还喜欢?”
凤筠忙客气了两句,品起茶来。
段少允看到凤筠就饱了,哪还吃得下饭。他随意吃了两口菜,就把筷子搁一边了。
他刚才初睡醒时,脑子还有点迷糊, 因此冷不丁见到凤筠,着实吃了一惊。这可是行宫,是他母妃的宫殿,这个挨千刀的凤筠是打哪冒出来的?
那个宫宴的夜晚,他,段少允,被轻薄了,被他最看不上的女人轻薄了,就连他的初吻也被夺走了。
那是他人生中最不堪回首的一夜。
他顾不得和昙舒的友情了,他要把她从这个世界上抹去。甚至他还会想,或许昙舒也巴不得他这个长姐快些去死。
为此,他派出了大量的死士。可她竟威胁说,要把那晚的事情闹到人尽皆知。
他更加愤恨,恨不得将她碎尸万段,可思虑再三,还是把派出的死士全部召了回来。
从那以后的每一天,他都在努力地让自己去忘记这一切。
但是殿试那天,在宫门外,他不得已又和她碰面了。天知道他用了多少意志力容忍她在自己面前晃来晃去,才没有对她动手。
今日她是怎么敢腆着脸出现在自己母妃面前的?还成了“客人”,堂而皇之地跟他们坐在一个桌子上吃饭?更可气的是,母妃还叫她“筠儿”,对她青眼有加。她究竟使了什么手段?
他认定母妃必是受了她的蒙蔽欺骗,恨不得立刻揭穿她的真面目。
可他犹豫了片刻,还是决定暂时按兵不动。一是他想看看凤筠葫芦里卖的什么药,是怎么巴结上他的母妃的,又有何图谋,二是今日两个小侄女难得出宫一次,他不想扫了她们的兴。
吃完饭后,两位公主还真拉着凤筠,要她带她们去打猎。
见他们带着一些侍从准备完行装,眼看就要出发了,段少允给了他母妃一个眼神,意思是你真由着她们去?
敦仪太妃瞟了他一眼,没多做理会,转而对为首的太监吩咐道:“多带些得力的人,看顾好公主。早去早回。”
“五叔叔,你去不去?”琉璃问道。
段少允和凤筠四目相对,见她一手牵着一个小女娃,颇有几分得意地笑看着自己,自己这个亲叔叔倒像是多余的了。
“去,为何不去?”他轻声道,“本王很想见识下凤大小姐百步穿杨的本事。更何况……把你们两个交给外人,皇叔不放心。”
敦仪太妃在后面听着都觉得刺耳,真不知道她儿子今日吃了几根炮仗才出的门!幸而凤筠脸上未露任何不快,她便打了个圆场,赶紧把他们这些闹哄哄的孩子们打发出门了。
山林里果然比城中凉爽,凤筠一行人骑马走在林荫小路上,走走停停,倒颇为闲适。
凤筠用一种叶片很大的植物给两位公主编了遮阳的帽子,两个女娃娃都喜欢得不得了。
“五爷,要不要给你也编一顶?”凤筠故意逗他。
段少允果然冷哼一声,扭过头不搭理她。
凤筠也不恼,只是呵呵一笑。
后来她又找到了一种蓝色的、葡萄般的野果,摘了一些给两位公主解馋。
然而段少允直接拦住了她递果子的手:“公主若是吃出个好歹来,你担得起罪责吗?”
凤筠嘴角含笑,自己先放了一颗在嘴里:“我师父通一些药理,这种野果名为蛇退草,清热解毒,可以药用,治疗蛇咬伤。吃一两颗而已,不会有事的。”
“你说无事便无事吗?万一……”
段少允话还没说完,两个女娃娃便把果子从凤筠手里接过去了,津津有味地品尝起来。
“酸酸甜甜的……”琉璃边吃边道,“五叔叔,你不尝尝吗?”
段少允板着脸道:“身边的嬷嬷有没有跟你们说过,旁人给的吃的不能轻易入口?”
琉璃看了看凤筠,不解道:“可是筠姐姐不是坏人啊。”
段少允把两个小女娃手里剩余的果子都打落了:“坏人又不会把‘坏’字写在脸上。”
琉璃闷闷不乐地“哦”了一声,转身玩别的去了,然而碧珠毕竟小两岁,见到手的果子悉数滚落在地,恨恨地瞪了一眼段少允,随后“哇”的一声扑到一位嬷嬷怀里大哭起来。
段少允见她恼了,忙上前劝慰,说要把他府上最好的点心都拿过来给她吃,可碧珠只看眼前,眼前可并没有皇叔所说的什么上好的点心来替代这些野果,于是哭的声音反而越来越大了,嬷嬷百般抚慰,也没有作用。
凤筠想上前帮忙,反被段少允推开了:“你做的好事!”
凤筠一怔,伸手指着自己的脸:“我做的好事?”
段少允冷眼瞪着她:“若不是你拿那些脏东西来逗她,她又怎么会啼哭不止?”
让段少允有点意外的是,这次凤筠居然没有立刻反驳。她只是怔愣了片刻,最后无奈一笑,居然叹道:“好好好,怪我,怪我。”
她今日脾性比起之前倒是温顺了不少,这是段少允始料未及的。他的这些怒火就像打在了棉花上,半分力也使不出来了。
“王爷,请让一让。”凤筠道。
段少允依旧挡在她和碧珠中间,警惕道:“你要做什么?”
凤筠一张明媚的笑脸凑到了他面前:“你不让开,我怎么哄公主开心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