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再次见到段少允,已是殿试当天早上了。

殿试是在皇宫里,因此宫门外的主路上人头攒动,车马也挤得水泄不通,送考的竟还是少数,多得是守在宫门外等着放榜抢女婿的富贵人家,还有看热闹的平民百姓。

凤家此次给昙舒送考,也出动了不少人马。老将军凤鸿飞也在场,侍卫们在人群中勉强隔出了一片空地,让他、凤筠、昙舒和几位姨娘能在马车边说上几句话。

凤鸿飞不善言辞,只是拍了拍昙舒的肩。陶姨娘和苏姨娘则将入考场的用具重新查看了一遍,以求再无疏漏。

无可避免的,昙舒的小娘昙蕊也来了。只是她畏惧凤筠的目光,又不想在昙舒进考场前再起什么冲突,因此只敢躲在一边,稍微嘱咐了昙舒两句,便退下了。

让凤筠颇觉晦气的是,今日她竟不止是见到了昙蕊,甚至连章时栋也凑上来污她的眼。幸而他只是跟她作了个揖,没敢多说话,反而是拉着凤鸿飞寒暄了半晌。凤鸿飞一开始显然有些诧异于他的热情,后来两人你捧我来我捧你,聊得倒也投机。

凤筠眼不见为净,别过身去由着他们俩聊。

“五爷!这边!”

忽听昙舒向着不远处招呼了一声,章时栋不知怎的,竟像见了鬼似的,搪塞了两句便溜之大吉了。

人群中,几名侍卫开出了一条路,引着段少允往这边走来。

凤筠在看到他的时候,目光一下子亮了。

今日他长发高束于冠中,一身玄色香云纱罗袍系红宝石腰带,把眉眼衬得恍若点墨,虽未配什么装饰,衣袍也作寻常书生打扮,却仍显得身姿笔挺,贵气逼人。

简而言之,凤筠一见到他,心里就像有瘾似的,直痒痒。而且随着两人的接触日益加深,这瘾还有越来越大的趋势。

可惜段少允见到她的时候,可没这份好心情。

凤鸿飞带领众人向段少允行完了礼,又客套了两句,便退到一边,留昙舒陪着他说话。在此期间,他是一个眼神都不留给凤筠,凤筠在一边听着他俩言笑晏晏,她都感觉有点吃自己弟弟的醋了。

他们在一边聊着,凤筠就在后面伸着耳朵偷听。

只听得他们一会猜测今日主考的是翰林院哪位大人,考题大概是什么难度,一会又谈论朝堂上的局势。凤筠觉得实在无趣,逐渐开始走神。

旁边的其他考生也都有家人陪伴,许多人专门去庙里求了文昌笔、文昌牌等挂饰,由家人亲手为考生佩戴上,以求高中。

段少允身份特殊,此次进宫考试,带的都是些仆从,并没有家人陪伴,同时他也并不在意民间这种图好彩头的仪式。

可凤鸿飞看着眼前一家一家的人,无论出身高低,都给考生备了类似的物件,不禁瞄了眼昙舒,心里多少有些过意不去。

幸而昙舒似乎并未把这些形事放在心上,只是一直陪五王爷聊天。

眼看着入宫的时辰越来越近了,凤鸿飞按捺不住,捅了捅凤筠的胳膊,低声道:“你可有给舒儿准备什么?”

凤筠掏了掏耳朵:“准备什么?他考试用的东西,陶姨娘和苏姨娘都检查过几百次了。”

“我说的不是这个!”凤鸿飞向一边的一个考生努了努嘴。

凤筠见那考生腰间别着一个玉刻的文昌笔络子,顿时了然。

“他不是有自己的亲娘吗?而且你是他爹,你怎么不准备?”

凤鸿飞被她这句话怼得说不出话来。

昙蕊胆子小,连走上前跟昙舒多说一句话都需要莫大的勇气,哪敢带头给他搞这些名头呢?而他这个父亲确实一向不在意这些粗枝末节,平日里对昙舒这个私生子也多有疏忽,可今日毕竟是昙舒的大日子,他还是希望别人有的,昙舒也都能有,以免影响他考场上的发挥。

背着手清了清嗓子,凤鸿飞好言道:“你难道不是他长姐吗?别管是什么,只管拿点好彩头的物什,暂且给舒儿戴上吧。”

凤筠这才颇为不耐地在身上翻找起来。

这边段少允和昙舒正在聊天,只见凤筠走上前来。昙舒立刻停住了话头,望向他长姐。

“姐姐,何事?”

凤筠伸出葱白的手指,撩开颈边的衣领,摸索了一下,拽着一根红绳,将一块朱砂扣从脖子上摘了下来,亲手给昙舒戴上了。

昙舒一愣,不可思议地摸着胸口的那块温度犹存、萦绕着不知是什么花朵的幽香的平安扣,一时间竟说不出话来。

“好好考,别给咱们凤家丢人。”凤筠抬手在他肩上拍了拍,同时不忘跟段少允眨了眨眼,这才重又转身走到凤鸿飞身边去了。

此时昙舒才回过味来,欣喜地对着凤筠的背影道谢作揖。

段少允看在眼里,真是对他这个好友感到无奈。

他心性未免太过单纯了,竟看不出他长姐根本未将他的考试放在眼里,也并未准备什么吉利物件,刚才只不过是随手找了个不值钱的小饰物充场面,让外人不至于议论他们凤家轻视庶子罢了。

昙舒却欢天喜地的,十分小心地将那朱砂扣收到了衣襟里。

段少允忍不住轻嗤一声,移开了视线。

其实从刚才,他就一直刻意回避凤筠的目光。他知道她总是望着自己,那眼神如有实质,在他身上从头到脚地兜圈子,让他像被蛇舔了一样不舒服。

他不想看她,连她出现在他的眼角余光里他都觉得膈应。

另一方面,上次凤筠的挑衅轻薄已经狠狠逾越了他的底线,他甚至都不愿再回想那个晚上。他生怕自己再看她一眼,就忍不住冲上去,当着众人的面将她活活掐死。

怎么会有人如此胆大包天,如此寡廉鲜耻呢?

在对他做了那些事之后,他以为她多少也会觉得无颜再见面,可真到了再见面的时候,她竟一切如旧,面不改色心不跳地跟他打招呼,还一直拿眼偷偷瞧他。

她是不知“礼义廉耻”四字如何写吗?

他甚至能感觉出来,自己对凤筠的冷淡已经引起昙舒的怀疑了,可他当真忍不住。以往惹他厌烦的人,一早便被他处置了,偏偏这个人他却拿她无可奈何,只能任由她在自己面前晃悠。

段少允觉得自己都快被她逼疯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