凤筠背上的伤口虽然看着吓人,其实并不深。
昙舒不知从哪里找来了消炎祛疤的药膏,她用了以后果然好得很快,加上生意上的麻烦事都堆在一起了,她慢慢地就把自己受过的这些小伤都忘记了,只一门心思扑在查账目和查货源的事情上。
过了大概月余,凤大将军凤鸿飞自边陲回府了。
此次他父亲大概出征十个月有余,最近刚平定了焱州几波小叛乱,西陲局势暂时稳定了许多,因此皇上特准他班师回朝,以做休整。
说起来,他父亲在边关的时间比在京城都久,快成了半个焱州人了。也正是为此,凤筠从小跟他相处的时间屈指可数,还不如边关的将士跟他在一起的时间多。
虽说凤筠因为当年母亲之死,一直对这个陌生大于熟悉的父亲多有怨怼,但是她父亲年纪渐渐老了,父女俩一年也见不到几面,难得见一面也是互相拌嘴吵架,这次他能顺顺利利地从战场上活着回来,凤筠还是深深松了口气,心底也生出几分不好意思承认的挂念。
父亲回京那日,凤筠带着两个姨娘、庶弟昙舒、一些本家的亲戚、众多仆从,一同在城门外等候。另外到场的还有一些父亲的旧友、学生等,可谓是声势浩大。
等到父亲的车马终于停在面前时,凤筠上前几步,行了个大礼。昙舒等小辈也跟着一同行礼。两个姨娘也跟了上来,站在后面抹眼泪。
凤鸿飞五十上下的年纪,鬓发蓬松,眼窝深邃,凤筠跟他长得有几分相似,昙舒则像他小娘多一些。
这位风尘仆仆的老将军摆了摆手:“都起来吧。”
待到众人都站起身,他用眼角打量了许久未见的长女,从鼻子里哼了一声:“丑丫头,你看你那满嘴的泡!”
有几个随从差点没憋住笑,死掐了一把自己的大腿才忍住。
凤筠摸了摸自己嘴角尚未痊愈的泡,她早上还在上面涂了白色的药膏,此时的模样确实不大好看。
她闷闷不乐道:“我最近人都快被气死了,起几个泡算什么……”
“这全京城,我还没见过能给你气受的人。我看你就是喝酒喝的,以后少喝点!”凤鸿飞本想在她脑袋上轻拍一巴掌,可看到她满头珠翠时他才想起来,这是他的宝贝女儿,不是边关的那些兵蛋子,于是后知后觉地收回手来。他轻咳了一声,“老姜怎么也不知道给你做点败火的吃食……这么丑,当心嫁不出去。”
凤筠听出了他言语里的关切,假意嗔道:“嫁不出去怎么了?家里缺我这一口饭?”
凤鸿飞知道,眼前还有好多人等着跟他寒暄呢,也就顾不得跟这丫头片子斗嘴了。
可他刚对昙舒等人点了点头,还未来得及说话,他的那帮子旧友便围了过来,一群老头子搂成一团,又笑又叫,好不热闹。
凤筠本想耐着性子等他们聊完,可左等右等这几人都没完没了,只好上前低声提醒道:“老头子,别忘了皇上还在等你进宫述职呢,当心误了时辰。”
凤鸿飞这才急忙作别了众人,到车厢里换上了凤筠早就提前备好的干净朝服,让婢女重新给他梳了发髻,带着凤筠和几位贴身侍从上马赶往皇宫。
匆忙之间,昙舒作为凤大将军的私生子,好歹也是他唯一的儿子,竟连一句话都没能跟父亲说上。而且他的小娘也是唯一一个没能到场的姨娘,父亲竟是连问都没顾上问一句。
昙舒似乎早已习惯了这种场合,只是安静地站在人群里,面含微笑目送父亲和长姐离去。
凤鸿飞在路上,余光却一直偷偷瞟自己的这个长女。近一年的时间没有见面了,她似乎瘦了一些。
他这个女儿从小性格强硬霸道,不拘礼数,但做事还从来没让他操心过。而且他心里清楚,管着一大家子几百口人,又经营着这么多间铺子、田产,她是受了些苦的。
他刚才见她有条不紊,把进宫的一切事宜安排地如此顺畅妥帖,心下十分欣慰,只是他看在眼里,嘴里却说不出夸赞的话来。
他才不管旁人怎么说他女儿,他也不急着把她嫁出去,可早晚有一天,她还是要嫁人成家的,他的军功就是她的底气。这未来的女婿既不能太世俗,不然会嫌弃她女儿的名声;也不能太霸道,这样两个人容易打起来;但他更不能太软弱,否则这丫头可就是孙猴甩掉紧箍咒——更加无法无天了。
想到这,凤鸿飞一阵头疼,暗暗叹了口气……
到了宫门前,他们父女俩将马匹交给侍从看管,由掌事大太监带领着,步行入宫。
刚走了没几步,凤鸿飞突然想到了些什么,对凤筠道:“你看看你的脸,这副样子怎么能面圣?还不快找个帕子遮起来。”
凤筠摸了摸唇角,心里有些疑惑:至于吗?嘴角起泡而已,真就这么有碍观瞻?
不过伴君如伴虎,小心点也是好事。凤筠还是乖乖掏出一张丝帕,绕在脑后打了个结,将半张脸遮挡了起来。
等到了皇上的书房九华阁,凤鸿飞自己跟着太监进去了,留下凤筠站在外面等待。
她平日里虽然不拘小节,但是皇宫重地,她还是知道轻重的,所以哪怕是在大太阳底下,也依旧垂首站立,静静等待。
站了约有一盏茶的功夫,她察觉到好像有人在看她。
她侧首偷瞄了一下,只见十几步开外,有个衣着华贵的男子正朝这边望过来,不是段少允又是谁?
距离上次一别,已有差不多一个月了。
这一个月的时间里,凤筠有几次都想亲自去找他,制造一些偶遇。有几次无意中遇上了上等的美玉、金器等稀罕物什,她第一时间想到的,也是买下来送给他。
确实,上次夜谈时他曾对她严词拒绝,冷漠到有几分残酷。可毕竟时间过去那么久了,她的气早就消了。好了伤疤忘了疼,像她这种脸皮厚、自我感觉良好的人,向来如此。
只不过,这段时间她实在忙得焦头烂额,分身乏术,也就顾不上这些了。
今日一见,那张眉目如墨的俊脸,在玄色绣银线的锦缎衬托下,更是出尘。凤筠呆看了片刻,这才意识到,她是有些想他的。
她不敢在殿前失了礼仪,因此不敢明目张胆地回头看他,顿时感觉更加心痒难耐,恨不得立刻飞到他身边去。
他何时过来的?在这多久了?他一直在看她吗?
正当凤筠心绪起伏的时候,她的余光里,男人竟是主动向她走了过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