凤筠来到流月居的时候,已近子时,街边的店铺大多打烊了,四周一片静谧。她让妥妥看好马车,脚步轻盈地只身赴宴。
小二引着她往里走的时候,她才发现此地已被清场,竟是一个客人也没有。
想到等下可以和五王爷独处,她不禁暗自得意:她就知道他一定会喜欢那套马具的,这礼物送得值了!
流月居后院,湖心水榭。
小二把她引到此处,便退下了。
凤筠远远便看到,微凉的夜色里,层层荷叶间,湖心水榭上映着银白的水波,几盏精致的宫灯倒映水中,清风徐来,如梦似幻。
段少允正倚在栏杆旁,静静地望着风吹皱的水面,似乎在欣赏夜色中的荷花。
他姿态慵懒,鬓角的墨发随风微荡,衬得侧颜格外白皙,像月光照在上面一样。
如果让凤筠来品评下他的长相,那只能说,他长了一张在她眼里一切都恰到好处的脸,让她当初在书房里,第一眼见到便起了贪念。
若说美中不足……
凤筠又走近了几步,进一步端详这张赏心悦目的脸蛋。
美中不足嘛,就是肤色太白,唇色太浅,好像下一瞬就要羽化登仙,或是露出狐狸原形似的。总之,十分不接地气,给人一种很难接近、很难捂热的距离感。
就像某种很难养活,却又价值连城的漂亮花卉,她特别想挖回来种在自家院子里,但既怕把它养死,又怕购买的代价太大。
在她出神的时候,男人也看到了她。
“凤大小姐,劳烦你深夜前来。请坐。”他用下巴微微点了下椅子的方向,自己则坐在了对面。
凤筠一听这句话不带任何热乎气儿的客套话,心就凉了半截;再看看两人的椅子,竟隔了那么远,定是他刻意安排的,心就更凉了。
她就说嘛,一向克己守礼、避她如蛇蝎的紫玉王爷,怎么会突然转了性,主动邀她吃饭,还专门选在了深更半夜,少有人知的时候。
她以为是送礼送到对方心坎上了,没想到是送到对方忍无可忍了,非得把她叫出来单独聊聊这事不可。
想到这一层,凤筠就像被兜头泼了一桶凉水,一天的好心情就此堕入谷底。
明知道男人后面打算说些什么,她还是硬着头皮入了座。
入座以后,她扫了一眼桌案,只见菜肴确实丰盛,但都是毫无新意的招牌菜,不仅放凉了,而且连壶酒都没有。
果然……他这哪是要感谢她啊,分明是在想法子打发掉她的纠缠!甚至连打发都没用心打发,搞不好今晚他把自己叫过来,还要兴师问罪一番呢!
刚进门的时候那种小鹿乱撞的期待感已然消散得一干二净,一想到自己几个时辰前就精心打扮,又选了这么身漂亮衣服,她的胸口就腾起一股邪火。
没等段少允再开口,凤筠翘起二郎腿,上半身往后一倚,刻意笑得灿烂:“五爷,这说好的美酒呢?你可不能言而无信啊。”毕竟谢管家原话说的可是他家王爷要好酒好菜地感谢她呢。
她今夜本就穿得妩媚,此时姿态张扬,浓黑羽翼般的睫毛下双目灼灼,竟显露出几分摄人的媚态。
段少允心魂一荡,立刻不动声色地移开了目光。
他皱了皱眉道:“你上次的伤……我以为你不能饮酒。”
凤筠摆摆手:“那点小伤,早就好了。”她用指尖点了点桌子,“酒呢?”
段少允瞄了眼她脸上尚未痊愈的擦伤,又是片刻迟疑:“……今夜已太晚了,酒还是算了吧。”
“不晚,不晚!”凤筠笑呵呵地望着他,“难得王爷主动邀我来喝酒,我定是要不醉不归呢!怎么,舍不得那点酒钱?”
闻言,段少允的眼神不再做任何回避。他无言地看了她一会,良久,才收回目光,抬手击掌两声,不多时便有人从远处的阴暗中走来,询问他有何吩咐。段少允吩咐了两句,那人便取了酒壶和两只酒樽上来,摆放好后又躬身离开。
凤筠见男人的手就那样搭在桌边,竟是连酒樽都不拿,心里又是一阵不快。
“王爷,今日可是你请我,第一杯总不该我这个客人祝酒吧?”她端起酒杯,主动举了起来。
段少允眼神暗了暗,似乎有些不耐,但凤筠的杯子就这样在半空中举着,好像跟他较上了劲,只要他不肯举杯,她就决计不放下。
“好,”段少允终于还是端起了杯子,草草地跟凤筠碰了下,“我敬你。”
他仰头正要喝下,凤筠却往前伸手,扯住了他的手腕:“急什么,你还没说为什么要敬我?”
段少允几乎是立刻要将她的手甩开,仿佛碰到的是什么脏东西似的。
当下凤筠手腕一翻,竟是使出了一招擒拿的招式,重新抓住了对方的手腕。
段少允的脸色瞬间黑了。
“放,手。”他一字一顿道。
凤筠也不知道自己抽的什么疯,她只知道刚刚段少允甩开她的那一下,比在她脸上打了一巴掌还让她难受。
她是有多惹人厌,竟让他厌恶至此?
好好好,他讨厌她,不喜欢她碰他,那她就偏不放手!
凤筠嗤笑一声:“王爷,可是你邀我来喝酒的。怎么倒像是我逼迫你一般?你真说不出为何要敬我酒吗?”她细滑的指尖暗暗抚过男人腕间起伏的脉络,笑得越发肆意,“你不说,我便不放手。”
男人的一双墨色眼眸骤然眯起,其中散发的寒意险些令凤筠下意识地缩回手来。
可她定了定神,驴脾气上来了,心一横,反而抓得更紧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