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整个京城都知道,全城第一恶女便是那左金吾卫大将军家的嫡女,凤筠。

她母亲早亡,因父亲出征在外,因此从小被师父在山里养大。

从她十三岁刚从山里回了将军府,第一件事便是将当年气死她母亲的姨娘赶出了府去,连同那个贱人生的小孽障一起。

随后,她从另外两个姨娘处夺回了母亲的嫁妆,以及全部的掌家权。

说起来也没什么技巧,顺我者昌逆我者亡罢了。

她也是个极爱财的,刚在将军府站稳了脚跟,紧接着便开始做生意挣钱,香料铺子开了一家又一家,接着便又开起了当铺,做的全是来钱快的营生。

她挣钱的手段也极为霸道,仗着自己显赫的家世,在外强取豪夺,暗中又长袖善舞,勾结权贵,竟无一人能奈何得了她。

因她这般性子,如今已年满二十,竟没有一家男子敢上门提亲,已沦为整个京城的笑柄了。

只是,也没人敢当着她的面笑罢了。

可旁人不知道的是,最近这位跋扈狠辣的大小姐,倒是第一次生了情根,看上了一个男人。

这次任凭她再跋扈,也没了法子——

献殷勤,人家不搭理;送礼物,人家是天潢贵胄,什么好东西没见过?因此人家也不稀罕。

黔驴技穷之下,她又开始犯浑了,跑去山里找她那个比她还浑的师父来支招。

“师父,徒儿最近看上了一个男子,可他不爱搭理我,这可怎么办?”

她师父问她:“看上?哪种看上?你想跟他成亲?”

凤筠跟她师父,比跟她亲爹还亲,因此说起话来也无甚顾忌:“不不不,嫁人有什么意思?要我离开家,住到一个男人的家里,每天大门不出二门不迈,还不如杀了我!”

“那你想怎样?”

凤筠道:“我……我就是想多看到他,想让他对我多点笑模样,要是能抱抱他、亲亲他,那就更好了。他相貌极好,身材更是……嘿嘿嘿嘿……”说到后来,嘴角都压不住了。

她师父拍案:“懂了。你这是年纪到了,春心荡漾,馋人家的身子。”

“……”

她师父果然没有辜负她的恳求,毫无道德底线地给她出了个阴损招数——

“我给你一副药剂,兑酒让他喝下,哪怕他再三贞九烈,保管他见到你就两眼放光,抱住你就再也撒不开手,干柴烈火,如胶似漆也不过如此。药效维持个把月没问题,够你享用了。”

凤筠有些疑虑:“那一个月后怎么办?”

她师父一甩手,满不在乎:“到时候想必你也腻了,腻了再换人呗!”

凤筠揣着药瓶从师父处离开,喜滋滋地压不下嘴角。

开心之余,她心里还是有些惴惴的:若当朝圣上的亲弟,尊贵无比的五王爷,得知自己跟师父把他当小倌似的算计,会不会把她全家搞死?

想到这,她不禁打了个寒噤。

可她到底也是个吃雷公屙火闪——胆大包天的。

她父亲是当朝手握军权、战无不胜的左金吾卫大将军,膝下就她一个嫡女。

她十三岁前,她爹去打仗时就把她放在她师父那,当成男孩子在山里养了十年,从未受过什么名门淑女的礼仪规训。

她师父又是个不讲三纲五常的混账,把她教养得愈发蛮横狡诈,任性刁钻,哪有半点大家闺秀的做派?

她自诩容貌也不差,身份地位也并非配不上这位五王爷。

她又不会逼着他负责,鱼水之欢,人之常情,他又不吃亏,还能把他委屈了不成?总不至于因此结下仇怨吧?

想到这,她手里把玩着药瓶,竟两眼放光,跃跃欲试起来。

两个月前,她在自家书房无意中见到了段少允,也不知道中的什么邪,竟念念不忘至今。

这位当朝五王爷,皇帝的亲弟,儿时曾是凤筠庶弟的同窗,因此两人常有来往。但他是何等尊贵的身份,一人之下万人之上,轻易不会纡尊降贵来他们凤府做客。

那天也是凑巧,段少允在外宴饮,打湿了衣服,刚好离凤府极近,这才在她庶弟的几番盛情邀请下来到他们家更衣品茶。

那日凤筠毫无察觉,一边吩咐婢女去取冰好的荔枝,一边掀了书房的帘子就往里钻。

她也是个粗心的,只当作这里平日不会放下人进来,于是进书房第一件事就把绣鞋踢了,披帛甩地上,珊瑚色的外衫扒下肩头,提起裙摆,助跑两步,飞扑到竹榻上舒舒服服地打了个滚。

待她滚完,仰面朝天的时候,才发现屋角书柜旁的阴影里,有个人正一动不动地看过来。

这人生得挺高挑,一张脸上,眉眼浓郁,肤白唇淡,就连他的头发也是墨似的黑,几缕垂落在象牙白暗蛟纹衣襟上,对比鲜明,像是写意画一般。

四目相对,凤筠的鼓膜里都是自己心房撞击的砰砰声。

恍惚中,她差点以为自己遇到了画本里说的男狐狸,化作人形,为祸人间。

男人估摸着跟她庶弟差不多年纪,比凤筠还要小上两岁,脸上隐约可见几分清朗少年气。

可他一双浓黑眼珠,一寸寸扫过一地衣鞋狼藉,扫过凤筠赤着的双足和一览无余的双肩,这才气定神闲地背过身去,埋头继续整理自己腰带上的玉绦。

“小王少允,见过凤大小姐。”男人头也没回地说道,“常听你弟弟说起你。”

凤筠强压下心里的慌乱,用手拢好外衫,这才明白面前的人是谁。

竟是他,段少允?

也不知道她那个窝囊废庶弟怎么就得了这位皇子的青睐,小时候就被段少允拉着去做了皇子的陪读。

后面两人关系也一直挺好,偶尔新得了稀罕的书啊画的,两人都记挂着对方,总是要一起品鉴品鉴。

皇上在登基前,几个皇兄皇弟死的死,囚禁的囚禁,只留了他这个五弟,和一个年纪尚小的十三弟。

全京城都知道,段少允的母妃是皇上的养母,兄弟俩好得跟一个人似的,皇上特准他这个五弟可以随意出入皇宫,侍奉母妃身侧,由此可见这位五王爷多么得圣上恩眷。

在凤筠记忆里,这个五王爷和他庶弟一样,都还是一群小孩呢,没想到多年不见,他已是如此长身玉立的男人模样了。

“凤筠……凤筠见过五爷。”

凤筠用脚尖勾过鞋子,匆忙套在脚上,一双眼睛又忍不住打量起男人的背影。

啧……这腰……

凤筠活了这二十年来,头一次对着一个男子的腰挪不开眼。

在称呼上,她其实也动了点小心思。

段少允是钦封的紫玉亲王,一般下臣尊称他为紫玉王爷,亲近些的,称他为五王爷。也就只有家臣、亲眷和挚友,会简短地唤他为五爷。凤筠也是常听她庶弟这么叫,所以才敢这么自作主张。

凤筠跟他搭话:“五爷今日怎么有空来府上做客?”

段少允客客气气地答道:“我原本一直想着,空闲时必来探望筠姐和凤大将军。无奈殿试将近,我和昙舒都忙着备考。皇兄那边又时常有些事要我去处置。今日在外应酬,打湿了衣袍,昙舒好意邀我来换身便服,这才叨扰了。”他口中的昙舒,正是凤筠的庶弟。

说完,他终于理好了腰带,这才转过身来。

凤筠这才发现,男人旁边的椅背上,确实搭着一件换下来的脏衣。

那她要是早几步进来的话……岂不是刚好撞见……

等等,虽说以五王爷的地位,肯这么自降身份地跟她聊天,实属看得起他们凤家了,可“筠姐”是个什么鬼称呼?她撑死只比他大一两岁,他为何要随着昙舒一样称呼她姐姐?

段少允自转过身来,心里便有几分不适。

按理说,名门贵女,被外男撞见衣衫不整的样子,怎么也要羞愤得夺门而出,甚至寻死觅活一番。

偏偏这个凤筠,把衣服一披,就跟个没事人一样跟他拉起家常了,甚至他回头的时候还发现,她那一双过分艳丽的杏眼正直勾勾盯着自己,也不知道想到了些什么,涂着椒红口脂的唇上还挂着几分笑意,虽说那个笑意转瞬即逝,被她很快隐藏了起来。

“哪里叨扰了?一直以来多亏了王爷关照小舒。可惜父亲出征未回,他在家时也常念叨着,说要多邀王爷过来坐坐。今日请务必留下来用晚膳,我着人开一坛二十年的好酒来招待王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