桃桃忙不开身。
鸡崽们越长越大,每日控制喂食,喂食过稀,鸡儿容易拉稀没了,掐点喂食喂水,打扫马房…还得顾着家里一家的吃食…
这天有人砰砰敲门,不知敲了多久,她伸伸懒腰,隔着门缝往外看,“谁啊?”
不怪她警觉,宣武城你死我活打着呢,老爷上值未回,夫人和李姨外出守备家交货,娘亲去采买。
家里就小姐和她。随便来个有力气的宵小之徒,能将她俩现场翻着跟头耍。
最近遥城家家户户紧闭门户,城门开始严查进出人员,家里有陌生来人要报备,避免混入不明奸细。
季家门外是一个中年妇女带着一对十几岁的子女,若认识季娘子的邻居靠近一看,就是发现这位妇女和季娘子有几分相似,五官精致,身材玲珑。有人隔门回应,连忙解释,吴侬软语娇娇俏俏:“此处可是季文书家?妾身李娘子,是季娘子亲妹,并一对儿女从杭县方到遥城,特来拜访。”
“啊???你是我们夫人妹妹??啊,那您等等。”桃桃头都大了,她来到季家这几年从未听说过老爷夫人有何亲朋好友,唯一的交集就是未来姑爷秦家。
那些和老爷喝酒吃肉的不算!
她一溜烟跑到西厢房去,把还在睡的人胳膊摇了几下,“舒舒姐姐,快醒醒,有人来了,她说是夫人的亲妹妹,还带着孩子,在门口呢!”
最近喘气喘得不好受的望舒听了两遍才把话听进去,翻了个身趴着,有气无力:“家里老爷夫人不在家,说我病中卧床无法接待。或者说下落脚处,等老爷夫人回来了再上门拜访。……要不晚点再来。”
季父在杭县有一个大家庭,重男轻女的一大家子,不提也罢。季母有两位妹妹,各自婚嫁很少来往。
但在遥城,只有他们一家主干,树上没有多余的丫杈。
“娘,怎么这样!”果然是北蛮子,最基本的待客礼仪都不懂,哪里有把上门拜访的亲戚拒之门外,还另指定上门时间,真是笑话!李婉婷气不过,为自己娘亲和弟弟打抱不平,“太过分了!”
“婷儿!注意你的言行举止!”又是跺脚又是喜怒形色,“一点大家闺秀的风范都没有!”李娘子制止女儿,“娘亲如何教导,你是忘了一干二净!”
李婉婷前一刻还在忿忿不平,此刻被娘亲点醒很快平静下来,一时间又是那位温婉贤淑,娉婷袅娜的大姑娘了,只瞥过眼前木门时,难免露出怒气。
季望舒自然对此一无所知,她这段时间大部分时间都在卧床休息,原主这口气不好喘,这不又倒在发育痛上了。原本发育老大难,自从两个月前高烧发热一场,身体像是被点醒发育机关,雨后春笋像是要拔地而起,她被拔得四肢疼痛,胸脯胀痛,癸水迅猛,整个人似乎要被各种疼痛折腾得脾气暴躁,喜怒无常。
夏嚒嚒每日采买日常吃食,为了舒舒的专门往城南跑一趟,“舒舒来,把这碗牛乳给喝了,嚒嚒加了一块红糖呢。”
捧了碗埋头就喝,刚好季娘子也拧了湿帕子,掀了望舒的外衣,女儿家软乎乎的隆起处,小荷已露尖尖角,轻轻把湿帕子搭在去,半搂着她,看人脸红如霞,不由有种吾家有女初长成的真实感。
夏嚒嚒与有荣焉,两人谈论儿女私密从不避讳望舒,望舒也缺乏女儿家那种内敛羞涩,向来你说你的,她听她的。
爱说说爱摸摸,好吃好喝供着她就行。
“舒舒天天都乖乖喝两碗牛乳,吃两个鸡子呢,可不是长得好!”
“囡囡这儿可有得长呢。”
“可得好好出一口气,那些人不修德嘴不把门的,待舒舒长好出去羞不死她们!”
“囡囡只是以往长得慢,我家女孩子就没有不长的…她外婆…”
望舒不想她俩一直围绕这两团玩意儿聊个不停,作揖求饶道:“娘亲,能别讲这两个豆包的事了么…”
“好好好,娘亲待会要去祥云客栈去见你大姨和表妹表弟,舒舒要一起去吗?”季娘子回来听说妹妹带着一对孩子上门拜访,已经吩咐李嚒嚒出门准备见面礼,要出门去见一趟。
“你大姨这一对龙凤胎就比囡囡小两岁,金童玉女长相尤其出色,你们小时候一起玩耍过的,这个时候竟也来了遥城…”
和妹妹十几年没见面,第一次上门拜访未能进门稍有不安,“可能她会怪我。官宦人家,受不得怠慢。”
望舒则想得更多,“爹爹说南方兵蛮作乱愈演愈烈了,朝廷在南边收不上来税银。”收不上税银,即官府失能失控,百姓作为最快受到兵蛮冲击的脆弱一环,是最苦的。“大姨是官宦人家,逃命也逃得快,后面活不下去的百姓肯定会源源不断流入遥城的。娘亲,爹爹那边那一大家子会不会也来?”
她首先拒绝未来的某个可能,“她们不喜欢我,你和爹爹可不能乱让别人到家里来……不喜欢多余的人在家里闹哄哄的。”
同时拒绝姨妈借住的可能性,望舒不认为自己没良心,当初季父季母举家北上,两家亲戚没有一人援手支持,如今他们不过以怨报怨。
女儿不宜出门,季娘子等季父到家,问当家的拿个主意。“我妹她们原本有钱有势,未必是来投奔咱们的。但女儿这么一说,就显得特别不近人情,唉…大伯二伯他们的信我们可收到了的…”
一叶落而知天下秋,这个还真让望舒猜中了。
季家大伯二伯月初就来信,说打算来遥城避难,这般打个招呼就是指着家里安排。大伯二伯两家子加上老太太,不多不少将近十个人呢,他们家里这房子哪里住得下,季父最近在物色附近的空房子,但流民大量涌入,物价一日高过一日,根本盘下不下来。
“不过二巷一进的房子,居然开价一百二十两,这我和你不吃不喝不用,也得好些年积蓄!”季父唉声叹气,扒拉两下小胡子,这些天上值忙着军里后勤物资调拨,下了值就跑着去看房子,想着咬咬牙闭着眼购置下一处房产给大哥他们,哪想到遥城今日犹如长安,居大不易。
“今天我见了铺子里一匹上好的绸缎,光滑细腻凉丝丝的,想买给女儿裁两身衣服,一问价格,半两银子!说是江南的料子愈发不好进货了…”
季娘子皱紧细细的眉头,忍不住再多说一句:“实在不行,多劝劝舒舒,先挤挤。”
望舒这阵子身体反反复复,季父不想勉强她,“乖女儿不愿意就不愿意,养身子要安静点。”拍拍娘子的肩膀,“咱俩先将女儿放在心上。”
青天白日,朗朗乾坤,不是不孝顺,他可就得这么一个宝贝疙瘩。
“我去看看咱们乖女儿去!”
“诶,我妹妹那里,咱们得出门了!”
望舒终于还是和父母一起出门,临出门季娘子亲自用最柔软的丝绸松松裹了两圈,塞了两个棉花垫子,三环曲裾绕身收紧,双环髻,珍珠发簪,莲花步摇,一层薄薄的傅粉红脂,稍稍遮掩了病中苍白,眼眸淡淡,不言苟笑,往铜镜一看,好一位清冷女郎!
季父走上来迎着许久未出闺门的女儿,上上下下仔仔细细打量了打扮一番的女儿,“娘子,咱们乖女儿经你巧手一装扮,为夫都要看花眼了咯!”
望舒对爹爹的彩虹屁不理不睬,径直吩咐围过来的两位仆妇,“这两天夏嚒嚒跟着李姨回秦家打扫一番吧。”
去往客栈的路上,季文书稍稍向女儿透露了下,“最近一场遭遇战,就在前日。双方死伤不少。”这在军中不是秘密,因为战损超过预期,秦大将军已经从幽州赶回,准备亲率五万大军驰援宣武,这两日又一批将士即将告别家人前往战火前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