付宁把孩子塞在连安怀里,扒着窗户上沿就往外出溜。
火车现在都到了东便门了,离着正阳门已经不太远了。
付宁顺着铁道跑了一阵儿,就有人守在道口,伸着胳膊上来拦他了。
“干什么的?不知道这块儿不让过吗?!”
“大哥,我有急事,真有急事!家里老人、孩子不知道什么情况呢,您给行个方便!”
付宁掏出一块大洋,扣在手心里推了过去。
那人搁在手里摩挲了几下,给旁边的人递了个眼色,小声儿对付宁说:“再过一会儿,巡查的就过去了,然后你悄悄走,溜着点儿边儿,别让人看见了。”
付宁赶紧点头儿,他心里有事儿,站着都踏实不下来,不是搓手就是跺脚。
“您甭着急,听说就是点子孩子闹着玩儿,没准儿一会儿就放行了,火车都能过去了。”
“就是孩子我才着急呢,我闺女自个儿在家呢,也不知道这丫头老实不?”
那人一副恍然大悟的样子,跟着感叹了几句:现在的孩子,真不让人省心!
另外一个看道口的人本来站得远远的,突然呱嗒呱嗒的跑过来。
“巡查的来了,快藏起来!”
付宁一迈腿儿就跑到路基底下去了,扎在一丛灌木后头,听着上头有人说话。
过了一会儿就传过话来了,“哥们儿,行了,赶紧走吧!”
付宁又手脚并用的爬上来,跟人家一点头儿,撒腿就往城里跑。
说实话,他也不知道自己进城能干什么,他连孩子们现在在哪儿都不知道。
但他就是想着离孩子近一点儿,万一呢?万一孩子需要帮把手儿的时候,自己就在跟前儿呢?
他顺着大街先是往麻线胡同走,想看看晚晚是不是在姥姥家。
结果越往北走,路边上越乱,有的买卖铺户都关门了,地上散落着各种物事,针线杂货、剃头挑子、萝卜白菜……
可见是着实的乱了一阵儿的。
他小步蹦跳着躲开地上的杂物,眼看着就快到胡同口了,迎面看见桂平媳妇急急忙忙的走过来。
“弟妹,晚晚在家吗?”
她也看见了付宁,眼睛亮了一下,脚底下又快了几分,将将奔到跟前的时候,听见了他的问话。
先是愣了一下,使劲摇了摇头,一张嘴都带了哭腔,“三哥,我爹、我娘都不知道上哪儿了!找不着了!”
啊?!
舅舅跟舅妈丢了?!
“今儿个这么乱,他们出来干嘛?!”
一听这个,桂平媳妇眼泪唰的就掉下来了。
今天早上起来,舒氏就有点儿摆忙,怎么待着都难受,等到半晌午的时候,胡同里有吆喝“小~~~枣~~~切糕~~~”的。
老太太拿了个白瓷大碗出门了,说是想吃切糕,买两毛钱的去。
临出门儿还跟儿媳妇说,去年冬天存的白菜不好了,这两天暖和了,白菜有点儿烧心,让她剁了馅儿,中午包大馅团子吃。
可是馅儿也和得了,面也醒好了,老太太还是没影儿。
本来富海还说,这老伴儿不定是遇上哪个熟人了,说闲话呢。
可是眼瞅着就过午了,外头又乱起来了,他也不踏实了,提了根棍子说是出门找找。
谁知道这老头儿也半天不回来。
桂平媳妇越琢磨越不踏实,找了根布带子把孩子捆在身上,也出来找人来了,刚出胡同口,一眼就看见付宁了。
这真是跟看见救星了似的。
付宁看见她急得那样儿,赶紧安抚了几句,让她背着孩子先回去。
“我去找去!你先回去吧,这乱糟糟的,你再把孩子丢了!”
听了他的话,桂平媳妇用手背擦了擦眼角,蹲身给他行了个礼,背着孩子就回去了。
“把大门插好了!”
付宁追着嘱咐了一句,掉头儿又往外走,晚晚的事儿先撂撂,找老人吧!
一样也是没有目的地,他顺着胡同往北走,寻思着舅妈是追着卖切糕的出来的,难不成碰上拍花子的了?
可也没听说这拍花子的还拐带老头儿、老太太啊?
等他转过两个胡同口走到东单大街上的时候,不禁脱口而出了一句,“好家伙!”
左右一看,整个儿这条街都跟飓风刮过了似的,地上也是凌乱的扔着杂物,路边是掀翻了的摊子,临街的铺子窗户、门都砸破了
有做买卖的一边儿收拾烂摊子,嘴里一边儿叫骂,听那意思,那些孩子们过去的时候倒没什么,跟着跑过去的警察是一点儿好事儿没干。
还有那混街面儿的,全都凑在一块儿趁火打劫,吃了、拿了也就算了,还祸祸东西!
迎面又走过来几个人,有的用手捂着额头,有的走路一瘸一拐,互相搀扶着,嘴里不住的磨叨。
“真是没想到,他们居然真的会这么对待我们!”
随着他们的念叨,越来越多的年轻人从北边跑过来,街道上开始拥挤。
付宁只能让到路边,跟那些摆摊的、开店的打听,有没有看见两个老人,都是多高、多胖的。
可惜被他问到的人都是摇头摆手,表示刚才太乱了,实在是没有注意到。
付宁挨着家的问,没有消息就道了谢再问下一家。
他正问着,身后就听见有人叫着“爸!爸!”,然后就是一阵脚步声跑近了。
晚晚!
付宁一回身,正好儿把闺女抱了个满怀,“丫头,受伤了没?”
“没有!爹跟小安子把我从人堆儿里提溜出来了,您这是找我来了?”
“本来是,现在找你姥姥、姥爷呢!”
“他们俩也出来了?”
一听这个,付晚晚慌了神儿,手足无措的不知道从哪儿找起。
“远安,你去趟警察厅把六叔找回来,我们在这条街上再找找。”
肖远安应了一声儿,几步就跑远了。
付宁他们爷儿仨从东单一路找到东四牌楼,直到太阳都偏西了,远远看见从个胡同里转出来几个人。
“舅舅!”
听见付宁这声喊,那个拄着拐棍的蹒跚身影一晃,富海的声音颤抖着传了过来。
“付宁,你舅妈不行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