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居乐业,得先安居啊。
付宁决定先把房子收拾收拾,至少得先有个窝。
幸亏他从果子园走的时候,把人家扒拉开的去年冬天给葡萄保温的秸秆和干草拉了不少。
现在都派上用场了,不仅可以做燃料,还能凑合把屋顶盖一盖。
干着干着,付宁有点儿心酸了,他真的是羡慕死安晨冬了,工作不顺利,说换地方就换了,想要试验田,家里出手就是个庄子。
再看看自己,没头苍蝇似的撞了两年,还是要什么没什么。
再说研究,现在虽说都没有团队,但是大有是一直跟着安晨冬留学的,做实验记录一点儿问题都没有,庄子上的人都能帮忙做基础工作。
他还是只有自己,连个能搭把手儿的都没有。
不过比较这种事儿吧,不光是往上比,还能往下比啊。
他再怎么捉襟见肘,也没有真正的挨过饿,旗兵这个身份一个月至少还能给他带来个保底收入。
这要是换个每天两眼一睁就欠三顿饭钱的,他还研究什么啊?光活着就精疲力尽了!
所以,人得知足不是?!
这么胡思乱想着,自己劝着自己,付宁把屋顶补上了,还在屋檐底下搭了个简易灶。
房子的角落里堆着他们没有带走的家伙事,都落满了尘土,他把小东西都装在两个木桶里,挑到河边上涮干净了,又打了两桶水,放上他从京城带过来的明矾。
生活上条件艰苦些,付宁觉得都可以忍受,最让他受不了的是到了晚上,偌大的半座山就他一个人。
到处都是黑黢黢的,除了星星、月亮,什么光源都没有,周围静得恨不得一片叶子掉在地上都能听见。
他是既希望有点儿声音,不要这么静得他心慌,又害怕有点儿声音,因为不知道是什么东西经过。
为了晚上不要再自己吓唬自己,付宁把白天的事情都安排得满满的,争取天一黑就能倒头就睡。
几天下来,房子收拾出来了,从塌了的那间房子里扒出些砖头,和上些泥,好歹的搭了个台子,算是不用打地铺了。
山脚下的那块盐碱地,四周撒上了碱蓬草的种子,中间盐碱情况最厉害的地方,他只能换土了,把原来的土挖出来拉到河边,把山上冲下来的土拉过来铺上。
这两天也不知道是不是适应这个劳动量了,晚上居然睡不着了!
他提溜着一颗心,数羊也不管用,就背古文,还越背越精神。
就在他烦得揪头发的时候,听见门外的夜色里有踢踢踏踏的脚步声,还在不断的向他靠近。
付宁开始觉得是自己幻听了,可是那脚步声越来越近,听得真真的,他还掐了自己大腿两把,确定没有做梦。
等到有火光映到他没有糊纸的破窗户上时,他确定就是有人来了。
不知道是敌是友,他也不敢出声儿,从脑袋底下的干草里拽出了一把小刀。
这刀是临走的时候连安给他防身的,说是他们家祖上传下来的,吹毛断发!
但是不算刀柄,整个儿刀身也就十五厘米长,付宁觉得这把刀拿在手里,有种要上桌吃手把羊肉的意思。
他跟连安开玩笑,说是要给他换把大刀,至少得是把短剑。
结果连大爷脑袋一摇,你想都别想!
就你那个战斗力,真跟别人打起来了,这把刀出其不意捅人一刀还行,弄把大家伙,让人夺过去了,反手就能把你剁了,那还不如赤手空拳呢!
付宁当时撇了撇嘴,把刀收起来了,但是心里也知道这大哥说的绝对是实话。
现在他所有的勇气和安全感都落在这把刀上了。
三、二、一!到了!
四处漏风的破门被人轻轻的抬起来,没有发出一点儿声音的靠在了一边,一个高大的身影打着火把迈进了这间破房子。
火光把他的影子映在墙上,拉得长长的,像只怪兽一样靠近了付宁。
付宁深吸了一口气,也没出声儿,把手里的短刀像投标枪一样就扔出去了。
他的准头儿还是可以的,但是来人不慌不忙的一偏头,随手一个反握,就把刀柄捉在了手里,然后噗嗤一笑,“哥,怎么胆小成这样?”
一声“哥”,把付宁的魂儿叫回来了,他借着火光一端详,用手在身下的草垫子上狠狠一捶。
“付闯?你丫的怎么又回来了?!这大半夜的,想吓死谁啊!”
来人举着火把咧着嘴笑得很开,不是付闯又是哪个?
不同于上次回来穿了一身西装,这次他穿的就是原来在家干活的那身短打,辫子在脖子上一绕,扔在人堆儿里一点儿都不起眼。
他笑着把火把找了个墙缝插进去,随意往付宁身边儿一坐,“我这不是想你了吗?”
诶呀~~~,付宁忍不住搓了搓胳膊,往旁边挪了挪,这鸡皮疙瘩起的。
“说实话!”
付闯半天没有说话,付宁等得人都眯瞪了,才听见他说:“哥,我不知道自己在那边待着能干点儿什么?”
付宁没有接话茬,也没有打断他,就是这么安静的等着他接着往下说。
一起东渡日本的这三个人,目标最明确的就是小吴,他要进东京大学学地质,现在还在预科学校补习语言和其他课程。
罗旭本来是抱着走一走、看一看的心情出去的,谁知道机缘巧合之下,一头扎进了东京炮兵工厂,每天恨不得能搂着枪炮睡觉。
现在更是为了研究的深入,开始跟小吴一起上学了,只不过他的目标是机械罢了。
这时付闯的存在就有些尴尬了,他又不打算上大学,所以没有在预科学校上课,原来还能跟着罗旭去兵工厂,现在只能无所事事的到处闲逛。
每个月连安都给他的账户里打钱,弄得付闯特别不好意思,什么正事都没干,还得花着人家的钱,他就跟罗旭商量,要不他回国吧。
罗旭不想让他走,说是你回国更没的干,不如就在东京,多认识些人,将来能多不少的路。
但是最近有不少人找上了他,弄得他不知道该怎么办,旭大爷终于松口让他回来了,告诉他想不明白就去找付宁。
所以这个家伙坐着船就回来了,没在京城找到付宁,估摸着他就跑宣化来了,回家换了身衣服,他也跟着回到了赵家庄。
“什么事让你乱了阵脚,这么急慌慌的就跑回来了?”反正也睡不着了,付宁干脆把腿一盘,打算跟付闯秉烛夜谈了。
“同盟会。”付闯说了这三个字,然后小心的看了看付宁的脸色,见他没有什么异常,才接着说,“他们有人接触我,想让我跟着回来搞点动静。”
“你加入同盟会了?”
“没有。”付闯摇了摇头,他跟付宁说,在东京他遇上过几次同盟会的集会,也听过他们的演讲。
“哥,我觉得他们说的有道理,但是又觉得他们说的话有点儿想当然,要不是跟着你们混了这两年,很多话我都听不懂。
他们说得那些将来,我要是个种地的,或是做小买卖的,都不知道跟自己能有什么关系。”
而且付闯还想着连安、罗旭、付宁和桂平都是旗人,要是自己成了革命党,不就站到他们对面去了吗?
再说,要是大清真没了,他们几个不就没有那铁杆庄稼了吗,那他们靠什么活着啊?
听到这儿,付宁绷不住笑了,“你以为你是谁啊?历史的车轮滚滚向前,是你这个小胳膊、小腿儿阻挡得了的吗?”
“那你是建议我加入他们了?”
付宁有点儿拿不准,付闯现在跟同盟会的接触并不是有什么政治觉悟,或者是诉求,而是纯粹觉得这帮人不错,说得有点儿意思,还是绿林义气的那一套呢。
“二哥说再看看,不能让我稀里糊涂的给人当刀使。”
二哥?是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