缀锦阁里早已摆下酒宴,金丝楠木桌几上摆好各种精美的吃食。不但摆设有花样,就每个人面前的食盒或红或彩绘或是竹编,餐具皆雕花状。
堂内四周插满鲜花点缀。
整个宴席华美异常,弥漫着清香,说不来是花香还是酒香。
刘姥姥一见如此,便收了之前的随性,手脚无处放似的小心跟着李纨后面。
贾母喊刘姥姥坐在自己下首位置。
刘姥姥侧身坐下,手脚拘束不知道该怎么放才好。
“还是凤哥,想到的周到,也让我婆子今儿体面还了席!”
贾母坐在铺好锦褥的宽背扶椅上,笑着说道。
“老祖宗,今儿啊咱们人聚的多。趁着姨妈和姥姥都在,不如行酒令玩,谁输了罚酒一杯。”
王熙凤多攒了一个心眼,满脸笑盈盈瞄了鸳鸯一眼,又冲着刘姥姥努了下嘴。
鸳鸯顿时明白了,心下想:原来二奶奶让我撺掇姥姥哄大家乐...............
薛姨妈笑着说道:“我们当是跟着老太太来游园子,哪里会这行令呢,这时安心要是我们醉了,多吃两杯就有了。”
贾母转头笑着说道:“姨太太这话谦起来,想必是厌我老了。”
茉茉听到贾母心里话:不愿意玩就别来啊......事多......
薛姨妈赶紧睁大眼睛说道:“真不是谦,只怕是行不上倒笑话了。”
她姐姐王夫人来收场道:”老太太要玩,就一起玩。说不来多吃一杯。谁还说咱们不成?“
薛姨妈点头笑道:”说的正是,老太太先请!“
贾母这才高高兴兴的举起酒杯。
茉茉知道,薛姨妈刚才的顾虑并不是全部是矫情。
因为她们王家教育偏重于实际,读书是排在后面的。
看看王熙凤就是最好的例子,察言观色拨算盘算账见什么人说什么话那都是一等一的好手,但就不会作诗。
连她表妹宝钗对她都是”世上的话,到了凤丫头嘴里也就尽了“,当众赤裸裸嫌她缺乏没文化。
王熙凤也对这个表妹的事儿也是睁只眼闭只眼,她是贾家的媳妇,当然更在乎贾母的心思。
史家风格有品味对生活有趣味,但就是比较在下一代的教育上稍逊。
从宝玉的教育就能看出来,贾母宠溺贾政使劲打,完全两个极端。
哎,茉茉想到这里,忽然收到刘姥姥的心声:
这酒令可真不会,别是把这老脸就丢在这里了.......这可怎么办..........
茉茉悄悄走到姥姥背后,弯腰低声对姥姥说:”姥姥,这行酒令很简单的。
你就照着自己本色说。没事的。“
姥姥还是懵懵懂懂的点点头,握紧了茉茉的手。
茉茉听到刘姥姥心里“咚咚”敲鼓声,知道姥姥是第一次参加这么高档的酒宴,心里很有压力,不免有些心疼起来。
王熙凤拉着鸳鸯走到中间喊到:”今天喝酒行令,需得鸳鸯姐姐来当令官。“
因为贾母喜欢热闹,私下小聚的时候都是鸳鸯在身边帮她出牌。
贾母听后自是拍手称快。
此刻鸳鸯瞅了一圈,说道:“这酒令啊大如军令,不论尊卑唯我是主!违了我的话,是要受罚的!”
最后一句说的铿锵有力!
此刻,刘姥姥的心理防线彻底破了,腾的站起来说道:”别这样捉弄人,我要回家去了。“
说完,起身就要往外走。
惹的众人哈哈哈大小起来,尤其是宝玉见刘姥姥吓的面如土色,用扇子遮住嘴笑的前仰后合,乐的直拍自己的大腿!
瞅着宝玉幸灾乐祸的样子,茉茉心想:
如果他知道等下刘姥姥在他那下等人都不能进的房间,四仰八叉美美睡了一觉,估计现在笑不出来了吧!
想到这里,茉茉瞅着宝玉也觉得挺好笑的。
“姥姥,别走!”“姥姥,使不得!”
探春和迎春柔声拦住姥姥,
“没事的,姥姥,不捉弄你。放心吧。”
探春对刘姥姥说道。
刘姥姥迟疑了下,那边那边鸳鸯喝小丫头们:“拉上席去!”
茉茉快步上前给探春施礼谢过,又搀扶着刘姥姥回到席上小声说道:”姥姥,有我在的。不用怕,你且听听再说。”
姥姥这边还对鸳鸯念念有词:“姑娘,快饶了我吧!”
鸳鸯道:“再多言,罚酒一壶!”
这下,刘姥姥不敢再求饶了。
茉茉握住刘姥姥干枯的手,轻轻拍了拍,悄声说道:“只要最后一个字能押韵就好了。你且仔细听。”
板儿也攥紧了姥姥的手。
鸳鸯心里话:
姥姥别怕......我先给你看看其他人怎么说。
只是这酒令一开,您老可得使劲浑身解数也得让老太太高兴起来!
茉茉听完知道鸳鸯不光是自己在讨贾母欢心,同时也在帮刘姥姥。贾母一高兴了,王夫人的赏赐会少么?
鸳鸯先冲着贾母翻开一张牌:”左边是张天!“
”头上有青天!“
贾母马上接道。
”说的好!“
众人一起鼓掌!
”当中是个五与六。“
”六桥梅花香彻骨。“
听到贾母说道这里,刘姥姥手松了下来。
茉茉听到姥姥心里说:接句子最后一个字押韵,只是这前头还有一串什么什么的词,
听着拗口............
听贾母接完,大家都齐声举起酒杯给老太太祝贺!
贾母笑容满面,举着酒杯一饮而尽。
轮到薛姨妈了,鸳鸯翻牌后念出令,没想到薛姨妈各个都接的很好。
刚才果然是谦虚了,大家都给她齐声称赞!
不约而同的看向宝钗,而宝钗笑着看着自己妈妈受到大家喜爱,薛姨妈也看宝钗。
此刻笑容甚是可亲。宝钗心中涌上一丝丝骄傲之情。
黛玉见状,不由得心酸。
此刻心中话:故意凉我的心.....宝钗笑的这么甜......
茉茉听到宝玉心里话:哎.....我这姨妈要是林妹妹的妈该多好啊......
鸳鸯转过身来,调皮的对宝钗说道:”那就轮到你了!“
宝钗看了下说道:”我母亲下首应该是湘云妹妹啊,下一个是湘云妹妹。“
鸳鸯笑道:“你可忘记了?今天是老太太给湘云妹妹还席,她理应坐到老太太那边去,这样一算来。可不就轮到你了么?”
贾母一听,指着鸳鸯哈哈哈大笑了起来。
贾母笑着对宝钗说:“说着玩,你不用怕,还有那宝兄弟给你们姐妹垫底呢。”
宝钗便坐正了冲着鸳鸯点了下头,
鸳鸯翻开一张牌说道:”左边是长三。“
”双双燕子语梁间。“
贾母心里话传来:这句姑娘说的真好!
后面两句宝钗说的不算精彩但也过的去。
只是这最后一句,
鸳鸯翻开牌笑着说:“凑成铁锁练孤舟。”
其实这句很好接,谐音的诗句不少。连刘姥姥都心里说了一句:荠菜南瓜小米粥!
没想到,
宝钗却说了一句“处处风波处处愁!”
贾母顿时心里很膈应:宝姑娘说的是什么.....什么风波什么愁.....年轻轻的愁什么.....
但面上还是带着笑容,只端起酒杯抿了一口便放在桌上。
茉茉听后,知道这是下意识造的句子,往往其实说的都是心里话。
最在意宝钗的心思,当时是黛玉了。
黛玉此刻心里乐开了花!
心里话说道:又是风波又是愁,我的好姐姐.....原来你心里竟是如此呀.......
就连刘姥姥心中浮上一片乌云:这个姑娘如何说这样的句子........难怪她那屋子收拾的跟雪洞一样....
那我可得说点让老太太开心的话来.....
鸳鸯对着黛玉说:“该你了。”
黛玉马上正身坐好,鸳鸯打开一张牌:“左边是个天!”
不知是太高兴了还是紧张,黛玉娇俏歪头一张口:“良辰美景奈何天!”
宝钗举着手中的杯子,顿了一下又放了下来。
心里话传来:好你个不出闺门的黛玉.....偷看禁书.............
宝钗回头笑看黛玉。
黛玉不理会,生怕说错了句子。
”中间锦屏颜色俏。“
”纱窗也没有红娘报。“
黛玉又张口接到。
宝钗心声:.....这恨嫁之心竟是如此着急呢.....
不由的笑了起来。
这时,王夫人的心声传来:未出阁的姑娘张口闭口红娘红娘的........知不知道羞.......
微微瞄了贾母一眼,只见贾母正瞅身边的海棠花,没听到。
黛玉怕罚,紧着鸳鸯问赶着说完后,饮酒一口。
这才放在心来。
鸳鸯这时,一转身看着刘姥姥笑着说道:“轮到刘姥姥了。”
听过刚才那几轮接句,姥姥心里没刚刚那么慌张了。
“鸳鸯姑娘,少不得我也试试。”
“来!左边四四是个人。“
”是个庄稼人吧。“
刘姥姥歪头认真的说道。
”哈哈哈“
大家都笑了起来!
”就这样说,“贾母夸道。
刘姥姥倒有些不好意思,”献丑了,众位别笑。“
”再来!右边幺四真好看。“
”一个萝卜一头蒜。“
”凑成便是一支花。“
刘姥姥听后,心里冒出一句,站起来身双手比划在胸前:”花落了接个大倭瓜!“
”哈哈哈“
众人一起鼓掌拍手齐声说好!
原本姥姥就喝一杯就过,没想到听到大家一夸她,刘姥姥忍不住有些得意,跟着音乐有些手舞足蹈起来。
宝玉凑到黛玉身边:”你看刘姥姥!“”当年圣乐一奏,百兽率舞。如今才一牛尔。“
黛玉取笑道。姑娘们只低首笑了笑。
唯有探春表情淡淡的。
王熙凤上前给刘姥姥斟酒,刘姥姥有心逗趣大家说道:”我手脚粗笨,怕把杯子打了!要是有个木头杯子就不怕啦!“
正瞅着机会要哄老太太的王熙凤一听,马上接到:”木头的有,可家里有规矩的,要吃一套方可!“
茉茉赶紧上前拉了下刘姥姥的衣襟,让她认个怂别接王熙凤的话!
谁想,刘姥姥经不住激将,张口道:”取来再商量!“
王熙凤听后,哈哈哈大笑起来。
很快,一整套黄杨根雕十个大套杯送到了刘姥姥面前!
刘姥姥顿时傻了眼!光头一杯都好似小盆一样,十杯这要是喝完,不知道还怎么样呢!
“好姑奶奶,饶了我吧!”
刘姥姥苦着脸求饶,王熙凤怎肯放过这个好机会?
“姥姥,好容易寻了来,这个杯没有吃一个的道理。来!给姥姥斟上!”
“好姑奶奶,我没想到会这么大杯这么多!让我带回家去喝,今儿且饶了我吧!”
刘姥姥双手合十哀求王熙凤。
王熙凤怎么可能放过这个好机会?茉茉心里想。
于是,她走上前扶着姥姥,假装劝道:“二奶奶喜爱姥姥才肯找出这套杯子来,
姥姥咱们推辞倒不像话了。
不如取来最大和最小两只喝了就算一套。”
王熙凤一听,心声道:更好!一个人喝还嫌人少,这两人一起喝更好!
“好!就听茉莉姑娘的!来小的那只也斟满!”
茉茉心里话:我才是十二三岁.....还真是不把下人当人.........
只见茉茉捧起那大杯,朗声说道:
“谢二奶奶!奴婢斗胆借酒献上缕缕心意,今天我这丫头哪世修来的福气跟着也来游这园子。
磕头谢恩自不用说,只是当下对老太太一片感念无处诉说。二奶奶给我这个机会,
少不得说出来:祝福老太太福寿安康映松间,君心似秋月明,岁岁年年皆胜前!“
说完用袖掩住喝了一口。
今天是贾母出来开心,谁不想当面奉承几句?
刚一转身,茉茉身后那小丫头伸手接过高声道:”谢二奶奶!祝老太太,大太太,姨太太,奶奶姑娘们天天喜乐,福泽安康!“
说完也学着茉茉捧起来喝了一大口,一下子把众人都逗乐了!
贾母笑着喊到:“赏了!”
王熙凤这边赶忙吩咐平儿去取些钱来。
那丫头身边又有一个丫头接过来,高声说道:”谢老太太谢二奶奶!祝福老太太福如东海长流水,寿比南山不老松!“
又喝一大口,这下热闹了!一个传一个传,有词的献上说一句,每次的就学别人的。
丫鬟们抢着说完,很快这一小盆就喝没了。
贾母高兴的指着王熙凤哈哈大笑。
王熙凤在众人面前露了脸,甚是得意。
茉茉捧着空杯子给刘姥姥施礼道:”二奶奶给的机会,姥姥快喝吧。“
”谢谢二奶奶!“
刘姥姥二话不说,捧起那小的杯子”咚咚咚“大口喝了下去。
贾母知道她是上了年纪的人,怕她呛住了。
”说是说,笑是笑,不可多吃了。就吃这一杯吧。“
贾母发话了,
姥姥一听,悬着的心才放了下来。
心里暗道:多亏了茉莉丫头.....以后再也不敢逞能了..............
宝玉此刻看得一清二楚。对于女孩子的心思。
他比其他人要明白的多。
现在宝玉背靠椅子,合上扇子眯缝着眼睛看着茉莉,心里说道:
原本留下这丫头是陪着我看星星看月亮的,
但刚才这么一看好像不是那么回事。
日后若是被她拿捏,这可如何是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