打开车门,我坐到了后座上。
看着孟志伟凄苦的老脸,忍不住说了两个字,傻逼。
林婵开车上路,说了三个字,老傻逼。
孟志伟一点脾气都没有,低垂着头,看起来相当后悔。
“如果不和耿老三单挑就好了,我本来没输多少,可牌局都结束了,我忽然就白扔出去三万。”
“说白了,你还是想赢,结果让别人给赢了。”
我开始在心里告诫自己,没必要嘲笑牌友,更没必要给牌友讲什么道理。自己还年轻,很多道理不懂,没资格教训别人。
“董航,林婵,我给你们保证,从现在开始戒赌,不是之后三个月不赌了,而是一辈子都不赌了。”
孟志伟满脸凝重,看似下了决心。
可在我看来,老孟的决心很脆弱。
只需要三五天,时间就能冲淡输钱的疼痛,然后赌瘾会支配他再次上牌桌。
孟志伟得不到响应,再次强调:“我说的是真的!”
我不屑道:“你没必要对我们保证,之后不管你混到了哪一步,都跟我们没关系。
但我还是想把自己对牌局的心得告诉你,如果有点经济实力,输得起,那就玩,一旦输了就当是一次高消费。
如果没那个实力,一旦输多了就没法混了,干脆就不玩。
以后,你认真经营火锅店,等一两年后,赚到了上百万,经济宽裕了想玩再去玩。”
“董航,你说到我心里去了,我就是这么想的。”
孟志伟的表情渐渐舒展,似乎找到了走出困境的办法。
林婵把车停在路边,老孟下车后,我们继续朝着福园小区前行。
“我和你的定力不一定比老孟好多少。”
“林姐,你说的对。”
“董航,多亏你父亲给你留下了几十万,多亏你玩牌没怎么输,要不然……”
“林姐别怕,继续说。”
“回家慢慢说。”
福园小区。
林婵跑到了我家里。
坐在沙发上,翘起了二郎腿,娇嗔道:“好渴啊,给林姐喝点儿。”
“你想喝什么,天然的还是合成的。”
坐下来,我将她搂在了怀里。
“松开哦,拿饮料。”
有时候,37岁的对门阿姨,也会卖萌。
我拿了饮料过来。
林婵喝饮料的时候,我却在看着她的嘴巴。
林婵似乎很爽,娇美的脸舒展而风韵。
“苗丰登都给你说什么了?”
“他说,自己和段辉分道扬镳了……”
当时苗丰登说了什么,我几乎一字不差告诉了林婵。
林婵紧锁眉头思考:“苗丰登说的不一定是假的,他应该是退出了段辉和杨蓉家里的牌局。
他因此付出的代价是什么,不好说。就算他真给了段辉两件古董,也肯定没有他说的那么值钱。
宋瓷和元青花容易起高价,但也不是所有的宋瓷和元青花都值钱。”
“这跟咱们没关系,之后认准一条,疏远段辉、杨蓉、苗丰登就对了。林姐,你对古董古玩没什么兴趣,那么你表哥赵云呢?”
“我表哥喜欢古董古玩,有时候他也会去捡漏,去过潘家园、大柳树,东鹏鬼市……
淘到的旧货,一般转手就会卖掉,不会留在手里收藏。”
林婵说了赵云的爱好。
我多少都有点担心:“你表哥有多少钱?”
“不晓得。”
林婵整个人几乎要躺到我腿上,伸手摁我的脑门,嗔怒道,“他有多少钱,跟你有鸡毛关系?”
“我的意思是,如果哪天苗丰登跑到了你家饭馆吃饭,跟你表哥聊起了古董,他会上当。”
“回头,我提醒他。”
“据说千门做局的手段非常多,三十六天局,七十二地局,让人防不胜防。”
“晓得啦,可你就放心吧,我表哥可不是白痴。我回家数钱,你也休息吧。”
林婵去了对门。
我洗了一把脸,回到卧室开始检查自己的战绩。
赢了三万多,就当给自己发工资了。
没去过大企业,也没去过民营集团公司,但我发现自己赚钱的实力还可以。
料定自己天亮之前睡不着。
开了电脑,开始打游戏。
一个恍惚,忽然听到了楼上的哭声。
呜咽的女人,肯定是梁春燕。
看了一眼时间,清晨五点多。
我继续打游戏,不怎么关心楼上老娘们和小娘们的喜怒。
面对生活,我觉得自己算一个很乐观的人。
可这么多年,来自楼上邻居的鄙视、无视、嘲讽和打压,的确伤害了我的自尊心。
那些场面,那些刻薄的嘴脸和话语,我都记得。
哭声忽然停了,估计是去父母的房间诉苦了。
果然,楼上传来了高雅炸裂的喊声。
“你说什么?方超又赌了,又输了,天啊……”
然后就是床铺咯吱声,沉重落地声。
应该是梁文彬忽然坐起身,然后跳到了地上。
接下来的声音过于混乱,听不清楚。
但我大概能想到,一定是梁春燕的老公方超,把还到信用卡里的钱又弄出来输掉了。
至于用来归还私人债务的钱,暂时在梁春燕卡里,方超不一定能弄出来。
“赌狗真可怕!”
我一个老千,自言自语嘲讽赌狗。
忽然也意识到,自己的心态有点可笑。
一直到清晨六点多,楼上混乱的声音也没有停息。
小区院子里有人说话,像是物业公司的人。
跟很多小区的物业比起来,福园小区的物业算比较负责。
物业成员都是住在小区里的人,不是外包。
低头不见抬头见,知根知底,所以说话和办事比较随和。
如果谁家遇到了难事,物业真会帮忙。
可是清官难断家务事,能说会道的物业经理老王,估计也没辙。
“要不上去看看,这哭声太可怕了,老梁一家人可别想不开。”
“都有防护栏,想跳楼可没那么容易。”
“家里多的是刀子剪子药片,去劝劝吧。”
然后,楼梯传来混乱的脚步声。
物业经理老王带人上来了。
“在哪里赌了,输了多少啊。”
“方超好像去过缅北。”
“如果去了缅北,他还能回来?”
“好像是网赌,你也玩过。”
“我输了八百多块就不玩了,头两次赢了五百多,第三次就开始输……”
物业人员一边议论,一边去了我楼上。
敲门之后,老梁家里像是给开门了。
物业越是劝,老梁一家子越是激烈。
我听明白了,方超的确是把还到信用卡里的钱,又给输了。
在一个名字很土豪的网赌站,几个小时输掉了二十多万。
既然梁春燕能哭哭啼啼说出网赌站的名字,那肯定是方超输麻之后,给她打过电话。
听到敲门声,还以为物业找到我家来了。
开门看到是林婵。
宽容的便装,让她的沙漏身材更显得丰腴。
“如果你嫌烦,咱们去吃早饭。”
“好。”
我和林婵出了门。
“方超真傻,都输了那么多了,还以为自己能回本?”
林婵迈着优雅的步子,鄙夷道。
“输多了,可能会想,网站为了留住他,会让他赢回去一部分。
方超估计是这么想的,最后一次充值,赢一笔提款之后就不玩了。”
“这岂不是试图诈骗网赌站的心态?”林婵笑问。
“如果真能做到,玩一两次就不玩,还真能诈骗了网赌站。如果你赢了几百块,再也不玩了,网赌老板也拿你没办法。但是能及时止盈停下来的人,100个至多有1个。”
“呵呵,有点意思……”
林婵很温柔的瞟了我一眼,“可我觉得,能够停下来的这1%,要么是自己输过狠的,要么就是身边的人输过狠的。”
“林姐,你是对的。”
看到旁边没人,我伸手朝后摸了一下。
以为林婵会蹦跳走开,然后训斥我。
可她很安静,脚步和脸色都那么自然。
吃过豆腐脑油条茶叶蛋。
我和林婵在路上慢步走着。
清晨的风景充满了烟火气息,容易让人想到生活不需要大富大贵,平安就好。
可是当白天的奔忙和夜晚的迷醉来临,所有的人都会经受跟物质有关的刺激,豪车豪宅奢侈品……
“董航,你的理想是什么?”
林婵忽然问出这么大一个问题,惊呆了我。
“没理想。”
“我都有理想,你怎么会没有呢?”
“林姐,你的理想是什么?”
“你先回答我的问题,然后才能问我。”
“看来,你也不知道自己的理想是什么。”
彼此都没有给对方答案。
可是这个问题拉拉扯扯,居然聊了好几分钟。
即将走进福园小区大门。
林婵柔声道:“可以没有明确的理想,但必须有所期待。”
“没错,等快递,等牌局,等周末,都是期待。”我笑着。
“你更应该期待结婚和当父亲。”林婵提醒。
“那是五年以后的事。”
走进小区大门。
居然看到了一辆急救车。
被抬上车的人是梁春燕,听众人议论,梁春燕深受刺激之后,有流产迹象。
急救车开走了,高雅跟着去了医院。
物业的人,看热闹的居民都散去了。
梁文彬一个人,呆滞的站在单元楼门口。
“董航,我家里彻底毁了!等我查到了那个网赌站谁开的,我弄死他!”
“你自己怎么查,报警算了。”
更复杂的因素,我不敢去解释,担心老梁说个没完没了。
我和林婵走进单元楼门。
梁文彬跟了进来:“你们说方超还是不是人?岳父岳母帮他还了赌债,可是天还没亮,他就又输出去了!”
“赌瘾。”
林婵轻淡说着。
到了我家,梁文彬叹息道:“现实玩牌有赌瘾,网络玩牌能有什么瘾?”
“老梁,你还就是个卖布的!”林婵看着他。
我点燃一支烟,说道:“梁叔不是社会小白,在秀水混了这么多年,三教九流都接触过。只不过这么大的事摊到了自己头上,懵了而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