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媞。”
李怀肃直直看向云媞,“孤再说一遍,过来。”
他胸口只如火烧,每呼吸一口,都火辣辣地痛。
那该死的南疆“神药”,冲撞了他体内叫皇帝、皇后日积月累下的毒,两股药力在血脉中相互搏击、侵腐,李怀肃不得不微微弓下身子,护住痛到痉挛的胸腹。
只希望云媞快点过来,跟他回去。
可即便如此,李怀肃也没有上前强迫云媞。
他口鼻中滚热的气息,喷在自己冰冷的手背上,“云媞……”
刚才,李怀肃从昏迷中醒来,唯一记得的事,便是云媞遇险。
彼时,白山行宫不少侍卫都中了那“神药”,神志不清,无法行事。没中药的,不过五百余人。追风、逐浪又都不在身边。
李怀肃什么都顾不上了,带着所有人,顺着云媞踪迹,终于找到这一出山崖。
如今,看到云媞好端端地在这里,李怀肃心口梗着的一口气一散,腥甜涌上来。
“呃……”
他压不住。
只得在马上侧过身子,一口血吐在玄色衣袖上,纹银窄袖立时湿成一片。
李怀肃看也不看,将这只手垂下,掩在袍褶之中,依旧看着云媞。
云媞离他还有些距离,两人中间,还隔着贾汉吉尔的尸体。
云媞没看清楚李怀肃动作。
只觉男人脸色好像格外苍白。
倒是嘴唇上血色还好。
遥遥看着自己的夫君,自己的青梅竹马。云媞苦笑:“殿下,我行踪已露,怕是……”
“无妨。”李怀肃眼前已经开始一阵阵发花。
他重重咬了一下舌尖,借着疼痛带来片刻的清醒。
李怀肃张了张嘴,刚想继续说些什么,好劝云媞放下心来。
一串急促的马蹄声,自身后传来。
“殿下,是行宫来人!”
李怀肃回头。
只见一个小内侍,跑得满头都是油汗,“殿下、太子殿下!可……可找到您了!如今行宫之中,能用的人,就只剩下咱们太监了!”
李怀肃身边的玄甲卫上前一步,拦住小内侍:“何事慌张?”
“是五殿下!”
那小内侍年纪小,也属实是被吓得不轻,惨白着一张脸,“五殿下喝了那茶水,浑身高热惊厥,人已是昏迷过去。”
“什么?”
李怀肃猛地攥紧缰绳。
此事他自醒来,还尚不知。
小内侍:“许太医说、说……怕是、怕是……太子殿下,如今行宫里没了主心骨,您快回去看看吧!”
李怀肃黑沉沉的眼中,满是郁怒。
他不喜欢李怀璋这个弟弟。
可那么小的孩子,那些南疆人居然也下得了手!
李怀肃目光投向地上的贾汉吉尔,他死得不冤!
无论是作为兄长,还是作为一国储君,李怀肃都必须要回到行宫。他骑在马上,静静看着云媞。
若是她不愿和他回去,只要她能平安……
下一刻。
云媞控着那匹白马,来到李怀肃身边,“殿下,走吧。”
李怀肃心口微微一松,灼痛都减轻了些。“好。”
云媞伸手,想要拉一拉李怀肃衣袖。
却被他不动声色地避开。
云媞微微一愣,随即苦笑。算了,她的感受……就只是她一个人的感受,李怀肃不会明白,大盛的太子无需明白。
李怀肃那只被血脏污了手避过云媞。
他扬鞭,“走!”
白山行宫,李怀璋宫中。
“嗬嗬……”
床榻上,李怀璋辛苦地喘息着,一张小脸烧得通红通红。
唇角还留着尚未完全擦干的、干涸的白沫。
李怀肃和云媞来的路上,就吩咐了人速回太子府,去请冷邪。
如今一步跨进室内,李怀肃对着迎上来的许太医,“孤的弟弟如何了?”
许太医已忙得满头是汗,“殿下,恕老臣无能!这、这药……常人吃了,不过是需发泄散出去,便都好了。可五皇子,还是个孩子……这、这……唉!”
“你只说,人现在如何?”
“高热昏迷。”
“什么时候能醒?”
“这……”许太医颤颤巍巍:“老臣属实不知。”
李怀肃心口一沉。
太医们的说话艺术,他多少明白。
许太医这般,不是不知道李怀璋什么时候能醒。而是……根本不知道他还能不能醒了!
李怀璋是萧皇后唯一的儿子,是她寄予厚望的儿子。
是德昭帝心中,更为仁孝,更为能干的儿子……
“咳咳咳……”
李怀肃按住心口,再也忍不住一阵剧烈的咳嗽,身子几乎站立不稳。
许大夫离得近,连忙伸手去扶。
正扶在李怀肃手腕上,摸了一手的血。
“殿下?!”
许大夫大惊,“您、您伤到了?”
“没有,先顾着五弟……”
“殿下……”许大夫这时候才看清楚,李怀肃的脸色苍白得吓人,手也冰得不似常。他心中愈发惊疑不定,“殿下,您不会是、是……没有跟嫔妃,那位良悌娘娘纾解过……殿下,不可啊!您的身子,这样忍着,是要出大事的!”
李怀肃这个储君身体不好,太医院所有人都知道。
许太医吓坏了,“太子殿下,如今五殿下已经这般,您可不能、可不能再出什么事儿……”
他年纪大了,动作颤巍巍的,一句话要翻来覆去说好几遍。
李怀肃心中着急,不耐:“不用管孤,孤……孤有两位良悌都在身边,已是发泄过,无碍了。”
恰在这时,云媞已贴好新的面具,一步跟了进来。
李怀肃的话,她听得清清楚楚。
脚步不过微微一滞,就奔着李怀璋床榻前去了。
这孩子……半日前还好好的。
一见云媞动作,许大夫连忙行礼。
“不必。”云媞一挥手止住,她看着李怀璋拧起眉头,“许大夫没法子给五殿下降温?本宫听说,若小孩子高热不退,是很容易烧坏身子的。”
“老朽无能,确实是……无法啊。”许大夫摇头,“这药不是我大盛产的,里面的配方老朽如今也不是完全清楚。可五殿下服用过量,这热是体内烧起来的,若只是降体表的热,于事无补啊!”
云媞:“这可如何是好?”
许太医到底还是担心李怀肃,太子的脸色太过于难看,身上又有血迹。
老太医本想再劝李怀肃保重身子。
可……毕竟太子妃就在眼前。
太子就算没跟良悌解毒,这儿不还有太子妃呢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