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间转瞬即逝,眨眼间,茹月返回嘉庆府后仿佛还未来得及好好休憩一番,乡试之期便已悄然而至。
在此之前,茹月与楚宁安已然历经了县试和院试的磨砺,积累下了不少宝贵的经验。因此,对于此次乡试,他们心中虽仍有些许忐忑,但相较于初次应考时的紧张不安,如今已是从容许多。
大家都心知肚明,以楚宁安的才华和实力,乡试高中实乃意料之中之事,所关注者不过是最终名次的高低罢了。而只要此番成绩不会对来年的春闱造成不利影响,那便万事大吉。
然而,楚宁安心底深处,却有着一份独特的期许。他暗自盼望自己能够“三元及第”,风风光光地将茹月迎娶进门。
在他眼中,所谓的功名利禄皆如浮云,唯有让心爱的女子获得更多幸福、不留丝毫遗憾,方才是他最为看重之事。
正当众人满怀欣喜之际,一阵欢快的锣鼓声由远及近传来。原来是报喜的差役们兴高采烈地登门道贺。待到听清来人所言,方知此次乡试的解元竟然正是自家公子——楚宁安!
这一刻,楚家上下一片欢腾,喜悦之情溢于言表。
原本,楚宁安计划着与茹月一同欢庆这场来之不易的胜利。怎奈天不遂人愿,就在此时,霍知府差人送来了请柬。
原来,本次乡试的正副主考连同知府大人欲在府衙设宴,款待此次金榜题名的诸位举子。而作为乡试解元的楚宁安自然成为了首要受邀之人。
这原本应该是一桩令人欣喜若狂、千载难逢的大好事,但不知为何,茹月却敏锐地从楚宁安那俊朗的面庞之上捕捉到了一丝难以掩饰的不自在。
她心中不禁涌起一阵疑惑和担忧,轻声问道:“到底怎么了?难道是有什么事情让你不愿意前往吗?”
楚宁安迎上茹月那满含关切之意的目光,心知肚明自己根本无法对眼前这位善解人意的女子有所隐瞒。
他深吸一口气,缓缓说道:“此次乡试的主考官乃是内阁大学士薛仕昭,他乃是明德八年的新科状元郎,更是我外祖父最为器重的得意门生之一。想当初,我跟随在外祖父身旁修习学问之时,曾经与他有过数面之缘……”说到这里,楚宁安顿了顿,似乎有些欲言又止。
然而,聪慧如茹月,又怎会猜不透楚宁安心底的顾虑呢?
她自然清楚,楚宁安之所以如此忧心忡忡,无非就是害怕会被这位薛大学士给认出来罢了。而且,看楚宁安此刻的神情,只怕他们之间的关系远非仅仅见过几次面那般简单。或许,其中还隐藏着一些不为人知的过往或者纠葛吧......
“你到底在担忧些什么呀?要知道那可是你外祖的学生,定然不会无缘无故地揭穿你的真实身份。而且就算你明年前往京城参加春闱,终究还是难以避开与楚家和卫家碰面的局面。如今有这个人提前跟你外祖打过招呼,至少能够避免老人家因为突然见到你而过度激动,从而损伤了身心啊,你仔细想想是不是这个道理?”
茹月心里很清楚,此时此刻的他就如同当局者一般深陷迷雾之中,思绪纷乱以至于心神不宁,所以干脆直截了当地将这些关键之处点明给他。
楚宁安听完她这番话之后,心中不禁暗自叹息一声,心想自己确实有些过于着相了,反而迷失了方向、扰乱了心神。对于茹月如此聪慧机敏且头脑始终保持清醒的特质,他内心深处的欣赏与喜爱之情又增添了几分。
……
府衙后堂。
尽管距离正式宴请宾客的时间还有些许间隔,但众多前来赴宴的举子们却早已纷纷抵达。当楚宁安来到这里时,发现府衙后堂已然聚集了满满当当的人群。
大家都是来自同一个州府的学子,经过此前的县试以及院试等层层选拔,彼此之间或多或少都有所熟悉。
“恭喜宁安兄高中了本次乡试解元!”一声贺喜在楚宁安耳畔响起。
紧接着又是一道浑厚爽朗的声音传来:“恭喜宁安兄啊!”
楚宁安闻声笑着转过身去,只见两位身着儒衫、风度翩翩的公子正并肩朝自己走来。走在左边那位剑眉星目、面如冠玉,手持一把折扇轻轻摇曳着,嘴角挂着一抹淡淡的微笑,不是林清尘又是谁呢?而右边那位则身材挺拔,却长着一张娃娃脸的,可不正是谢道临吗。
楚宁安见到这两人,脸上立刻绽放出一个发自内心的真诚笑容,拱手说道:“哈哈,多谢二位!”说着,他又看向林清尘和谢道临,眼中满是欣喜之色,“同时也要在此恭喜清尘兄和道临兄了,你们此次乡试也是成绩斐然!”
三人本就是至交好友,此前也时常相聚探讨学问、吟诗作对,彼此之间情谊深厚。如今又一同参加乡试,且都取得了不错的名次,在这样的场合相遇,自然更是欢喜不已。
林清尘性格豪爽直率,一旦认定对方是自己的挚友,便会毫无保留地与之坦诚相待。只见他上前一步,拍了拍楚宁安的肩膀,开门见山地问道:“宁安兄,以你的才学,明年春闱必定能够金榜题名。不知你是否有想过提前入京寻找名师指点一二,以便在会试中更胜一筹呢?”
楚宁安微微一怔,显然对于林清尘如此直接的询问有些意外。不过他很快回过神来,摇了摇头回答道:“此事我尚未考虑清楚,不知二位兄台可是已经做好了提前进京的打算?”言语之中透露出一丝好奇之意。
“此前院试过后以为还要三年后才能科考,却是不想朝廷开了恩科,我们这西南州府并非科举大府,名师很难与京城比肩,家父希望我能提前入京寻个名师指导一番。”林清尘坦言以告。
楚宁安听闻此言,不禁微微颔首,表示赞同:“伯父此番筹谋确实深谋远虑,极为妥当。毕竟京城之中,可谓是卧虎藏龙,名师数不胜数。那么,清尘兄可有想好欲拜何人为师呢?”说罢,他目光流转,又看向身旁的谢道临,顺口问道:“道临兄是否也会与你一同进京求学?”
他们两家人世代交好,自小便是形影不离的玩伴,无论是读书习字,还是其他种种事务,但凡有所规划,往往都是相时而动。
果不其然,只见谢道临面带微笑,轻轻地点了点头,应声道:“那是自然,此次进京,我定是要与清尘兄结伴而行的。只不过,京城里的名师不知凡几点,多不胜数,一时之间,我俩还真有些拿不准究竟该拜入谁人的门下,所以才决定提前动身前往京城,实地考察一番,再做定夺。”
“我可是听说那楚老帝师堪称当今天下独一无二、举世无双的鸿儒大家呢!咱们此次科举考试的主考官薛大学士竟然还是他老人家的得意门生呐!”林清尘刻意压着嗓子,将自己好不容易打听到的重要消息悄悄告知身旁的两人。
就在三人聊得兴致勃勃、热火朝天的时候,突然间传来一阵响亮的唱报之声:“薛大人到——魏大人到——霍大人到——……”
这突如其来的声音瞬间让整个场内陷入一片鸦雀无声之中。原本嘈杂喧闹的环境一下子变得安静无比,所有人都不约而同地停下手中动作,转头朝着入口处望去。
就连一直坐在角落里默默倾听的楚宁安,此时也不禁抬起头,目光紧紧跟随着那些即将入场的大人们。
说是宴请,却更偏向于以文会友的宴会。
霍知府身为本地的父母官,自然要对本府参加此次考试的学子们多加赞赏和鼓励。毕竟这些优秀考生所取得的成绩也是他为官一任的显着政绩之一呀!
倘若到了明年春天举行的会试之时,能够再有更多的本府考生成功入围,那么对于他来说,无疑将会是仕途上更进一步的大好契机。
说不定届时还真有可能被调入京城任职呢,这样的机会可真是千载难逢啊!
正在众人各自思忖之际,只听见一个雄浑低沉的嗓音骤然响起:“不知哪一位才是本次乡试的解元郎楚宁安啊?”
这个问题犹如一石激起千层浪,立刻引起在场所有人的关注与好奇。
大家纷纷开始交头接耳,四处张望起来,试图从人群中找出这位备受瞩目的人物。
楚宁安面色沉静如水,步履稳健地朝着前方走去。只见他微微收敛眉头,低头颔首,动作优雅而恭敬。走到场地中央后,他对着那位身穿着藏青色官府、气质威严的中年官员抱拳深深一礼,并朗声说道:“回禀大人,学生便是楚宁安。”
问话之人正是当今朝堂之上声名赫赫的内阁大学士——薛仕昭。
此时,薛仕昭目光如炬地审视着眼前这位年轻学子,缓声问道:“你的文章诗作本官皆已仔细阅览过,无一不是上乘佳作。如此才情,实乃难得。不知你师从哪位高人呐?”
楚宁安不卑不亢地回应道:“回禀大人,学生的恩师乃是本府昆阳镇行知书苑的吴敏之先生。”
话音刚落,只听得薛仕昭发出一声轻笑,而后赞道:“这吴先生能教导出像你这般优秀出众的学生,真可谓是一代名师啊,哈哈哈!”
然而,楚宁安却敏锐地察觉到,薛大学士这番话语看似夸赞,实则暗藏玄机。于是,他不动声色地稍稍抬起眼眸,朝薛仕昭望去。恰在此刻,薛仕昭竟也正将视线投向他,两人的目光瞬间交汇在一起。那一刻,楚宁安从对方那意味深长且难以捉摸的眼神之中读懂了许多信息。
他心里清楚得很,这位薛大学士想必早已认出了自己,又或者当他第一眼看到自己所撰写的文章以及姓名之时,心中便已然有所疑虑。此刻这般询问,无非只是想要进一步确认而已。
楚宁安心神不宁地站在原地,脑海中不由自主地回想起茹月之前对自己所说的那些话语,原本紧绷的心弦稍稍放松了一些。
他深知,无论如何,那位位高权重的薛大学士都绝对不可能当着众人之面揭露他真实的身份。既然如此,那便随他去吧,由得他肆意打量便是。
场中的众多学子无一不是本府之中备受瞩目的天之骄子,而且他们皆是来年春季科举考试的热门人选。自然而然地,每一个人都怀揣着与来自京城的这位尊贵大人们多多交流攀谈的心思,期望能够借此机会给对方留下深刻印象,从而为自己未来的仕途之路奠定坚实基础。整个场面愈发变得热闹非凡、人声鼎沸。
楚宁安手持一杯酒,脚步轻移,缓缓朝着角落里挪移过去。
对于他而言,实在是打心底里不愿意跟这些达官显贵们产生过多瓜葛。尤其是那位薛大学士,更是能避则避,他着实不愿与其有所接触。
正当楚宁安暗自思忖之际,薛大学士好不容易才从那群簇拥着他的人群当中脱身而出,然后步履从容地径直走向楚宁安所在之处,并在其身侧停下脚步,摆出一副若无其事的模样,随口与他拉起家常:“楚公子可还记得楚老?”
面对薛大学士突如其来的询问,楚宁安并没有丝毫慌乱之色。他面色平静如水,目光坦荡而坚定地直视着对方,语气沉稳地回应道:“大人无需这般拐弯抹角地试探于我,宁安从未想过要刻意隐瞒些什么。”
楚宁安这一番毫不躲闪、直截了当的回答,反倒令薛大学士微微一怔,脸上流露出些许诧异之情。
短暂的沉默过后,楚宁安终究还是按捺不住内心深处最为关切的那个问题,鼓起勇气开口问道:“敢问大人,我外祖父如今身体可好?”
四年前,楚宁安突然间毫无征兆地消失得无影无踪。这突如其来的变故对于一直将其视若亲孙的老师来说,无疑是一个沉重无比的打击。尽管楚帝师凭借着坚强的意志并未被击倒,但他的身体状况却从此每况愈下,再也不复往昔的康健与活力。
此时,他一脸坦然地向对方讲述着这些过往,然而心中却依旧充满了无数的疑惑和不解:“卫世子究竟为何会流落到此等偏远之地呢?而且竟然还改名为楚宁安?”
面对他的疑问,楚宁安只是轻描淡写地回应道:“此事说来实在是话长,大人您只需知晓我当初绝非因为自己一时疏忽而不慎落水那么简单就够了。”说罢,他的语气不自觉地变得有些发凉。
楚宁安稍稍停顿了片刻后,继续说道:“烦请大人回京之后转告我曾外祖父,就说宁安如今一切都好,请他老人家无需挂念。另外,明年我定会参加春闱,并且一定会查明当年之事的真相,还自己一个清白。”
站在对面的薛大学士能够一路官运亨通,直至升至正五品之位,日后更是极有可能登上首辅之座,如此聪慧机敏之人,又岂会听不出楚宁安这番话语背后的深层含义?
想到此处,他不禁为眼前这位年轻人的安危暗暗捏了一把汗,忧心忡忡地问道:“那需不需要我安排人手暗中保护你?毕竟你孤身一人在外,难免会遇到一些意想不到的危险。”
楚宁安感激地看了一眼薛大学士,然后坚定地摇了摇头,回答道:“多谢大人的好意,不过真的不必了。我自有办法保护好自己,倒是希望大人您能多多费心照顾一下我曾外祖父。”
言毕,他恭恭敬敬地朝着薛大学士深深地鞠了一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