再醒来时，裘力有点犯蒙，天光已然暗淡，他竟然睡了这么久。
肚子上暖乎乎的，裘力略一低头，发现腰间搭了条小毛毯。偏头看过去，不远处，男孩戴着耳机，时而低头书写，时而用笔头戳戳下巴，眉心始终紧拧。
这样看上去，好像没什么特别，就是个普普通通的高中生。
但刚刚有那么几个瞬间......当自己说已经卖掉大部分设备时，他的那声“卖了？！”惊讶明显大过不解；当他询问盛山是否有能力给外企做售后服务时，他使用的措辞竟然是“我们”；而当自己解释了搭建售后团队的作用后他居然能第一时间看到这件事的远景意义......
这一切都让裘力觉得眼前这个男孩不仅仅是聪慧，而似乎是对盛山格外关注，甚至对重工行业非常熟悉。
可眼前的他，明明还只是个啃着笔头愁眉苦脸做卷子的中学生......
裘力搓了搓脸，撑起身子。
“哟，醒啦？昨晚又熬夜来的吧？”齐梅从厨房里出来，给邱朗朗添了点水，又走过来顺手给裘力倒了一杯。
裘力从鼻腔里低低“嗯”出一声，扫一眼腕表，才三点半，再看看外面的天色，原来是阴天了。
对面的小孩已经摘了耳机，冲他笑，温和而沉静。
裘力又是一阵恍惚......其实，裘力刚才本来还想借着机会问问邱朗朗，知不知道邱瑞泉当时为什么会突然转变态度要起诉盛山，他有没有留意到什么不同寻常的人或事？
但小孩貌似不想提起父亲，并且，望着眼前这张笑脸，裘力忽然什么都不想再追问。
反正事情已经基本解决，就先这样吧。
他端起杯子一口喝掉，站起来，长长透出口气，缓缓走到齐梅身侧，示意她跟自己来一下。
邱朗朗的视线追随着两人上楼梯，只见不大一会儿，两人又一同走了下来。
“不吃点东西再走？”齐梅问。
裘力摇摇头，走到桌边将笔记本装进包里：“一会儿下雨不好打车。”
“行吧。”齐梅也不留他，转身进了厨房，再出来时手里提着个塑料袋，里边是一个超大的饭盒，“肉都切成片了，早上再配个煎蛋，别老糊弄。”
“嗯。”
“记得搁冰箱里。”
“嗯。”
邱朗朗抿了抿嘴唇，低声问齐梅：“裘力哥今天不住这啊？”
“哟，不喊‘裘总’啦？”齐梅大笑。
邱朗朗有点窘，偷偷瞄了眼裘力，声音更小：“那我送送裘力哥。”说着，他起身接过齐梅手里的袋子。
裘力背上包，走到邱朗朗身边时，脚步略缓。邱朗朗默契地跟上他的步伐。
说是送，两人又好像并没有什么话要说，只是肩并肩往村口走。
邱朗朗很直观地感受到两人间的身高差......有点无语。
上一世分开时，裘力只比他略高两三公分，一是他自己那时也有一米八，二是裘力尚未完全长开，还是少年身形；而现在，裘力比八年前又高了几公分，肩膀也宽阔了不少，反观他自己，大概只有七四七五的样子，反正是和裘力差出了半个头，想偏头说句话都得仰起脸......
忽然，裘力开口：“你......要好好学习。”
“……啊，”邱朗朗有点想笑，但还是认真点点头：“会的，学好了去给裘力哥打工。”
裘力一愣，而后微微勾了下唇角，问：“什么时候期末考试？”
邱朗朗在心里默算了下，回答：“一个月左右吧，期末没准会和会考合并在一起考。”
裘力点了点头。
又没话了。
阴云渐聚，光色暗淡下来。
大柳树下，一辆出租车掉头停下。邱朗朗不知道裘力是什么时候叫的车，一个念头再次划过：为什么总是坐出租，家里原来那辆车呢？
没等他想明白，裘力接过他手里的东西：“走了。”
“嗯。”邱朗朗迟疑片刻，问，“裘力哥，那你下次什么时候回？”
裘力似是没明白他的意思，偏过头微微俯视着他。
邱朗朗咽了下喉咙，迎上他的目光：“就是......我、我期末考完应该能放几天假，你你、你回吗？”他想尽量表现得随意、坦然，却结巴得无可救药。
大脑给出的指令是不要苛求太多，不要重蹈覆辙，然而，心却还是不可抑制地乱了。
想要见他，想坐在他的身边，甚至......想要一个拥抱。
铅黑色的云在天边翻滚，一如裘力那只凤眸中难以捉摸的情绪。
半晌，他低低吐出个意味不明的回答：“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