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衣中年人被两人搀回小摊,又招呼老板上了一碗羊肉面。
老板对着中年人左看右看一阵,好奇问道:“客官可是刚来凉州走商不久?”
中年人面上绷紧,警惕回望老板,“你是如何看出来的?”
老板大笑,用自夸的语气比划着道:“来往凉州的商户我都脸熟,刚听那姑娘说你也是做豆料生意的,这不巧了,我侄儿也是来往中原采购菽豆和各类香料,听说官府的大通河马场闹马瘟,他又急着去了山南采买……”
中年人松了口气,双眸一亮拱手道:“吾名柯昌,是西京人士,请问令侄是在东城坊哪道铺子,改日柯某去拜访一番。”
“不不……郝家收的税额多,我侄儿的铺子是在西城坊大街第六间,铺子里各色香料品类繁多,售卖的豆粉价格实惠,品质也不比东城坊的差。”老板十分自豪地说道。
“哦……”柯昌听到是西城坊的,顿时失去了兴趣,敷衍两句便不再理会小摊老板。
老板却极为热情,给柯昌三人额外送了一碟肉干,柯昌只好笑纳,起身向老板道谢。
摊子老板入屋子后,坐柯昌左边的青年撇撇嘴道:“西城坊就是个杂货摊,五花八门的货品最次,有什么好得意的。”
柯昌双眸微眯,夹起肉干送入口中,慢悠悠道:“西城坊胜在租金便宜,关外附近几处州县的人都来此做生意,品质嘛……各有参差,也不总是差的。”
另一个青年嘻笑着道:“嘿,上回有人在西城坊买了半石粮食,放了几日就发现粮食长虫,回头去找那店家,人早就跑了!叶家作为坊正,没好好管理那些店家,还说那人是来闹事的。”
左边的青年也笑道:“东城坊有郝家镇着,品质好是方园百里都知道的,叶家也就那样,把西城坊搞得乱七八糟,都快和苏木坊一样,混为低劣的杂市……”
“好了,等会儿你们与我一同去伏河县,回头再去灵州。”柯昌止住了两人的话。
荀晋听着三人的话忍不住翻了个白眼,说人西城坊品质不行,但刚刚被买家追着要钱的可是他们。
宋灵淑闲得无聊,边吃边观察着这叫柯昌的商户,听到几人的话,才知凉州有三处坊市,顿时起了兴趣。
小声道:“这凉州可真热闹,听着都快赶上苏州了,没想到会有这么多关内的商户来此。”
“凉州位置特殊,是最靠近关内的州府,来往采买的人有来自西边的庭州,还有西南的邕东道庆州,自然比别的地方要更多商户。”荀晋以前来往庭州与西京时,就曾在凉州补给,所以知道来此的都有哪些州县的人。
宋灵淑思索片刻,好奇道:“庭州也就罢了,怎么庆州也来此,就近的话,不应该去剑南道吗?”
“剑南道的益州比凉州要远,且天险重重,要想买关内的东西,还是来凉州更便捷,况且,商户至凉州做生意更容易拿到通行令。”荀晋解释道。
就是因为通行令发放容易,他们一路上从关内到凉州,沿路见到不少商户在官道往来。
“原来如此……”宋灵淑想到刚刚女子的话,觉得东城坊也不似这三人说的这般好。
没过多久,柯昌三人已经吃完,结完账就骑马上了官道。
宋灵淑吃完后又歇息了一刻钟,此时已经恢复力气,也站起身招呼小摊老板来结账。
小摊老板一如刚刚热情,收下钱就起兴问道:“姑娘可是去凉州做生意,可需要我给姑娘介绍介绍。”
“不必了,我们来凉州另有要事。”宋灵淑微笑拒绝,随后,很快想起小摊老板之前提起过马瘟,决定打听几句。
“我刚听你说官府的马场闹马瘟,你可知是何原因?”
小摊老板叹气,“应该是哪里来的库蠓虫感染了马群……只是这回很严重,以往没有听说隔着马群都会染上……”
“这不……我侄儿去了山南,准备多进些艾蒿带回凉州,以防蠓虫蚊子再飞到别的马场。”
荀晋适时又问道:“如今已至深秋,天气已经转凉了,为何还会闹蠓虫。”
小摊老板收拾桌子的动作停了下来,陷入了沉思,片刻后也纳闷,“我也寻思了半天,或许是马圈没打扫干净,夏季的库蠓虫、伊蚊这些还留在马圈里,这才感染上了马瘟病。”
宋灵淑听后一挑眉,小摊老板这么说也不对呀,如果蚊虫是早在马圈中的,那也应该早就传染开了,怎么等入了秋才爆发马瘟。
小摊老板幸哉乐祸地笑笑,“这回病死的马多,肯定是管理马圈的人太松懈了,没有做好防虫之事……总之,朝廷肯定会派人下来追究。”
“诶,姑娘如果要买马,来得可不是个好时候,凉州其他小马场都闭着门,就怕被传染上。改明年开春,等马瘟这事过去了再来吧!”
老板说了两句,端走杯碗转身返回屋内。
宋灵淑见也问不出什么线索,与荀晋牵马出了小摊。
荀晋脸色有些凝重,远眺了一眼官道尽头,“姑娘,这差事不简单,我总觉得这次的马瘟病透着一丝不寻常。”
“要是寻常,能死这么多马吗,这事必然有背后推手。”宋灵淑双眸微深,抖动缰绳,马儿步伐加快。
“先去见见司牧监的人,看看他们是怎么说的。”
……
半个时辰后,宋灵淑与荀晋就到了凉州的城门口。
城门口是由大石砌成,两边城墙威严高耸,两侧一直延伸至远处的祁连山丽口,每隔一段距离都修建了哨塔,用来警示北方的突厥来袭。
整个凉州地处祁连山脉南面,整条山脉阻挡了部分北风,气候较之温暖温润,整片平坦的草原生长极为茂盛,最适合养马牧羊。
大虞共四个马场,其中三个就在凉州,大通河马场与陇牧马场沿着整条大通河而设立,黄南马场在更一点的黄南县。
司牧监在凉州城也设有衙署,只是大部分时候都是驻守在大通河马场与陇牧马场之间的宁县。
宋灵淑入城后只觉分外新奇,应接不暇地看向城中的街铺。
凉州城百姓多为当地牧马族,衣饰打扮与中原大为不同,相貌衣着更为艳丽,与中原的庄重相比,更显风情。
如她之前在小摊见到的姑娘,当地会说官话的也并不在少数,可见此地商贸十分兴旺。
二人没有多做停留,途经城门口后就直奔宁县。
酉时,天边的云朵都染上了金黄,也为整片草原映上了一片金光,小小的县城就坐落在一片稀疏的树林后面。
两人骑马进了城门口,转了半天也没找到哪个是司牧监的临时衙署,直到看到衙役骑马出城,询问一番后,才找到了地方。
司牧监门口差役见一男一女骑马而来,面带着疑惑上前询问。
宋灵淑拿出敕牒交给差役,差役看完惊愕异常,连忙说要先入内禀报。
片刻后,一个眼熟的身影从衙内急匆匆而来,脸上满是笑意,双眸闪起亮光。
“宋督察这么快就到了,刑部司郎中陆元方见过宋督察!”陆元方极为热情,比司牧监监正跑得都快。
宋灵淑愣了一瞬,认出了这位陆元方是何人,当时她随三表兄第一次去刑部,就是由刑部司郎中带着她去查江州的卷宗。
“陆郎中,好久不见。”宋灵淑微笑拱手。
“哈哈……没想到半年不到,宋姑娘就成了凉州督察,真是令陆某望尘莫及。”陆元方大方揖礼,伸手请宋灵淑入衙署。
紧随陆元方后面的司牧监监正和司牧丞也上前见礼,脸上的笑意都有些尴尬。
站在最后面的是一位年约五十,身着简衣轻甲的男子,见了宋灵淑面露嘲讽地哼一声,并未上前见礼,转身又入了衙署。
宋灵淑还未出声,身旁的陆元方便脸色一拉,“那位是黄随使,这一路上也没少对我冷嘲热讽,若不是办差,谁愿意与他说话,宋督察不必放在心上。”
“无妨,都是办差而已……”宋灵淑看着那道远去的背影,丝毫不受影响地微笑回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