东三省全面改旗易帜,最终完成了秦虎预判的闭环,尽管他以前跟两边的当家人都没少讲到过这里面的逻辑,可真到了水落石出的那一刻,仍不免让这些本就没有什么大局观的老兵头们惊叹连连!而惊叹之后,又让他们心里压上了深深的忧虑,少当家说的大仗大乱怕是真要来的……
惊叹和忧虑从来都不属于秦虎,在他这个少当家身上能看到的,只有实实在在的紧迫感。
下午他没有参加训练,而是又拉着杨家兄弟和张老巧在自己的窝铺里又比比画画起来。杨家三兄弟和张老巧临时组成了工程组,没啥活干的时候就在伙房里帮忙,杨家哥仨在埂子上待的挺舒坦,晚上还能跟着听课长见识,并没急着想回家,这里工钱不少给,还随着弟兄们混了两套暖暖和和的衣裳,这不是少当家的又要琢磨啥新物件儿了?
秦虎是想起了滑雪板和单人雪橇,这次出去搬家,让他亲身体会了一把雪山野岭上效率和工具的重要性,趁着杨成群这个师傅在埂子上,他想把这些东西赶紧整出来!为此秦虎和巴子临时搬到了特战队的大窝铺里,把自己的窝铺都让给工程组变成了小工坊。
单人拉动的小雪橇这个东西比较简单,第二天杨成群就给鼓捣出了样品,而滑雪板这物件儿,秦虎的要求就高了,哥几个还得琢磨琢磨。秦虎带着特战队拉着雪橇在谷口雪坡上跑上跑下的一通试,然后大家轮流拖拽着又跑去了大八岔,在河道上遛了一圈,人也驮了,枪弹、背包也拉了,秦虎又让三泰去伙房驮上粮食铁锅试一试,然后再提修改意见……
少当家要的滑雪板就让杨成群这个巧手木匠为难了!秦虎说不明白板子上固定靴子的卡子,杨成群知识又实在有限,还真是无从下手。最后只好先按照杨成群以前见过的模样做了,在板子上钻孔,用几根结实的皮带把脚绑定在板子上,靴子厚实宽大,雪板就没法子窄巧轻便了!
样品做出来,尽管是绑上费劲脱下来也麻烦,秦虎还是全副武装,再扛起两条颇有分量的滑雪板,带着全体特战队来到了大八岔。
那处光秃秃的缓坡倒挺适合做试验雪场的,巴子要抢着替少当家分担些重量,被秦虎郑重拒绝了,他必须要亲自体会一下的,一队人爬上高处,忍不住七嘴八舌地问了起来。
“这是个啥?”
“干哈的?”
“咋用啊……”
特战队这些人里,水根、快手和小黑都没见过这个,其他人就更不知道这是个啥物件了。
“今儿让你们开开眼,这是滑雪板,穿上它下雪坡那叫个快,别眨眼啊……”秦虎一边跟大家介绍,一边费劲地把脚绑定在两支板子上,“来,扶我起来。”
“你小心点啊!别摔了。”尽管知道秦虎本领神奇,可樱子还是忍不住地替他担心。
前世里秦虎也是在东北部队带兵的,虽然滑雪不是训练项目,可他还是认真玩儿过的,嘿嘿一笑道:“放心吧!我以前练过的。”
拉拉手套撑起雪杖,踩着板子在坡顶适应了两圈,“看好了,走啦!”
手上的雪杖用力在雪地里一撑,身体蹬着雪板一个漂亮的前冲接侧身就飞一般滑落下去……
“啊!喔!哦……”
坡顶上一片的惊呼,只见秦虎半屈的身形划着大弧线左弯右跳,眨眼间就下到了半坡,冲起大片大片飞舞的雪花模糊了他的身形,只在后头留下一道让人惊奇的雪线。
大家反应过来要往下跑的时候,只见秦虎在坡下已经一个潇洒的回身站稳,冲着高处的大伙挥手大喊:“在上面等着……”
等秦虎喘着粗气,扛着两支雪板再爬上来的时候,侯明、小黑伸手就把那两条板子抓在了手里,这个出溜滑可太好玩了!
樱子也是两眼放光,可不好跟两个半拉子抢,跟着秦虎坐在了雪地上埋怨道:“你咋就不多做几个?”
“这可不是让特战队来玩的!我是想瞧瞧行军打仗能不能用得上?唉……看来这玩意儿……鸡肋了!”说着话,秦虎把身上的沉沉的背包也卸了下来。
“啥?”
“太笨重了!踩深雪、踏荒野,咱这背包就够重了,再加上这么沉的板子,拖累行军了;穿上脱下都费劲,怎么打仗啊?而且太简陋了,不好控制,捆牢在脚上也容易受伤。唉!白想了,用不上……”
“不白瞎不白瞎!这个下山跟飞一样,比马可快多了!”三泰兴奋的手舞足蹈,恨不得秦虎赶紧传授这个滑雪板的用法。
瞅瞅身边全是兴奋的目光,连沉稳干练的老蔫和大午都艳羡的不行,秦虎点点头道:“好吧,艺不压身,就当是咱特战队体能训练了。”
秦虎在大伙的注视下,从新把板子绑上,然后站在雪坡上讲解示范重心移动的规律,减速与转弯的门道儿……这种原始的滑雪工具,秦虎也是不太习惯,最后还是让这帮家伙自己体会吧。
瞅瞅跃跃欲试的樱子,秦虎轻声劝道:“你脚伤刚好,今天就别试了!这东西我还得让杨成群再改进一下,在板子底下开上两道克雪槽,减速就好用些了……等新板做出来,我带着你试试。”
“嗯!那俺今天不跟他们抢了。嘻嘻……”樱子不懂秦虎说的‘改进’是啥,可关心的话儿还是让人心里觉得温暖,“反正……他还得给自己开小灶的。”
秦虎就觉得自从搬家回来,这大妞似乎文静了许多,也少跟自己扛嘴了,还真是出乎意料的变化。
接着就是一个个跟头把式地摔下去,雪野谷地里回荡起一阵阵疯疯癫癫的狂笑……
说起滑雪这项新技能,还得说说三泰,或许是小时候跟着江湖班子跑马戏、走大绳培养出的身体天赋,这家伙不仅手上有功底,身体平衡控制能力也是超强,身子柔韧协调还不缺力量,没摔三五趟就把握了要领,反而是大午、老蔫和快手三个,自小练下盘稳扎功夫的学得慢了……
特战队这里在学新本事,大队伍那边却闹着要练枪了,秦虎心中放弃了滑雪板进入常设装备的打算,陪着练了三天也就不再重视这个了。
对于弟兄们实弹射击的要求,秦虎这个少当家的还是希望尽可能满足的,他清楚好兵都得花大钱才能喂出来,可俩当家的心疼得来不易的那些弹药,秦虎就只能让弟兄们先练踞枪了。
三姿踞枪是射击的基础,基础不牢,啥本领也练不成,可踞枪练的太枯燥了,就怕弟兄们失了耐性儿,最后当家的那里还是每人给批了九发子弹,让刚拿到新枪的弟兄们过过手瘾、涨涨心气儿。
标准的靶场设在东面谷口的凹地里,这个靶场秦虎也是下了点工夫,要练兵就不能有一丝的马虎,对于普遍军事素养不高的一帮弟兄,打好基础才是最重要的!胡子打飞钱练枪的那些概略射击还是不适合大队训练的。
五十米人头靶,八十米胸环靶,一百米半身靶,寒天冻地的野山沟里,还硬是连烧带刨弄出来一道曲溜拐弯儿的矮墙深沟,来让人在后面举着跑移动靶,就连射击阵位也是按照实战地形布置的……
少当家带着工程组最后把靶场布置妥了,当家的和没训练的弟兄们过来这一瞧就咋舌了,有这样用心的少当家,还愁练不出好队伍?
参观讲解结束,还是少当家的来亲自示范,秦虎一举长枪依住谷口的大石站姿击发,一百米的半身靶应声而到,接着秦虎向外一蹿,就势一个翻滚到了原木垒成的矮墙后蹲姿踞枪击发,然后连串的翻滚进入卧姿击发,最后是一套利落的匍匐前进的战术动作,在小掩体后连续两枪打空了长枪里的子弹,枪响靶落自不待言,那一套兔起鹰翻的实战动作更是把一众弟兄看了个眼花耳热!
其实老石梁上的弟兄早就服气了少当家的那一身本事,只是每次瞪眼瞅着他做示范都由不得心中慨叹,这要是弟兄们把他的本事都学成了,这关外咱是不是就能横着走了?
嗡嗡嗡的吵吵声中,郑道兴的大嗓门叫了起来:“俺也来试试!”
郑道兴的枪法还是很有功底的,当初的队伍里除了满囤还真没人比得上他,在老石梁上跟着秦虎也练了一个多月了,每天都把心思用在了练兵上,瞧见这么好的靶场,手早痒痒了!
砰砰砰,砰砰,随着秦虎的样子,五枪打过,四发中靶,八十米那个胸靶也晃了晃,看来也是摸着边儿了。
“好!好!好!”秦虎率先鼓起掌来。
“兄弟,要不是心里想着你要求的那些战术动作分了心,俺就都能打上。哈哈哈……”
“嘿嘿嘿,哥啊,你自己跟当家的多要几发去,没几天就练成了。”秦虎有事儿没事儿也跟他逗,知道他不敢去。
“拉倒吧,还是兄弟你哪天出门搂点柴火【弹药】回来,偷着给哥哥塞点就成。”
“俺可听见了!少柜你可不能偏心眼儿啊。”杨老啃旁边冒了出来,大枪已经拎在了手里,“弟兄们,一大队郑队长打过了,现在该咱二大队露露脸了,俺来试几枪。”
呦呵,这事可新鲜!埂子上都知道,这杨老啃平时不摸枪的,今天这是咋地了?
这下当家的和弟兄们都来了兴趣,场面一下子安静下来。只见杨老啃利落的举枪,还是那套标准动作,砰砰砰……砰砰……
动作虽然比郑道兴稍稍慢了点,那姿态还是蛮标准的,也是五枪四中,还是八十米那个胸环靶脱了……
“厉害啊!老啃哥,你这是真人不露相啊!”秦虎眼睛瞪着,是一脸的惊奇,使劲儿给他在鼓掌。
“唉,这几年儿净抡马勺了,喷子摸得少了,不如老道利落……”
“行啊,你个杨老啃,连老哥俺都蒙!”刘旺财也凑了过来。
“老旺,别跟俺计较,俺这不是都掏出来了!开始扛枪的那几年儿,俺也不孬,后来觉得死了不值,这才跑伙房缩起来了……”
“老啃哥,弟兄们挑片子的账目都忙活清了?”秦虎边上突然岔开了话题儿。
“嗯,算是整明白了,早上都给当家的说了。”
“那晚上咱大课早散会儿,咱哥几个把欠的那顿酒补上。”
“好啊,老啃早等着呢!”
原本秦虎搬家回来就想着给老啃交交底了,可发枪、定饷,一个事儿接一个事儿,再接着杨老啃也忙上了,还没人能替他,原来老石梁的弟兄们今年分篇儿挑片子的事情就得是他拿主意了,他前前后后的找老弟兄商议,训练、上课以外就费了心思,几天里连睡觉都少了,这顿酒就拖了下来。
刘旺财和杨老啃撵着弟兄们回去了,剩下了两位郑当家的和秦虎相视而笑,两个月的劳心费神终于有了成效,弟兄们融合的挺不错,几个带队伍的老兵相处的更热乎,家里安定了,下来的日子就会轻松多了。
巴子这个勤务兵是真的勤快!自从搬进了少当家的窝铺,用剩下的白灰把能摸到的地方都给刷白了,地图也挂上了,知道少当家爱干净,每天窝铺里给擦的油光水滑,有时候跟少当家说着话,手上都不闲着。知道晚上有事情要说,早早就把当了工坊的窝铺又拾掇干净了,瞅着三当家、少当家和六个老兵头坐下,自己闪到门口又抱着大枪擦了起来。人是闪到了边上,可耳朵却竖了起来,少当家的身份他大致是知道的,也跟着到奉天办过事,可细节却没有多清楚,这些事情也不是他能问的。大概能猜到里面要说些啥,能坐在边上听着,就已经是了不得的信任了!只听里面三当家的一声长叹开了头儿。
“两年多前,俺们这支队伍还是关内的国民军,弟兄们大多也是直隶的家……”
听着三当家方奎一句话,巴子心里一下子勾出关山万里的辛酸来,追着老奎叔和樱子她爹出来投军,一晃好些年了,东奔西战的也没成个啥,倒是那大清河边的家乡都在记忆里模糊了。跟着少当家读了几天诗,心脑里堵了些说不清道不明的心绪,他也问过少当家,少当家的说那是情绪和情感,把心里的那些情感写成了字,才有了诗,还说有情义、情怀的那才是男儿汉……
“……南口大战,俺们营是断后的,那可是场恶战啊!俺们老三营近五百弟兄,剩下了三百多,最后被奉军收编来了关外。关内山东、直隶闯关东的人多,俺们就觉得到了关外,或是能好过些,却没想到啊,他娘的让张家的官儿骑着脖子拉屎了!有人要抢俺大哥的闺女做小,樱子是俺侄女,她爹是俺们这营人马的老大,俺们这群爷们儿,虽然没啥大出息,可也不是卖闺女求富贵的混账王八犊子。结果后来就出了事儿……”
随着方奎的情绪宣泄出来,哥几个酒劲也渐渐冲开了喉咙,一群豪气的汉子嗓门也大了起来。樱子悄悄进了窝铺,听听里面说的热闹,正说到在通远堡遇上了少当家,竖起耳朵听了几句还是担心地问道:“巴子哥,少当家他不喜欢酒的,别让他喝多了。”
现在的樱子,跟以前那是有了很大的变化,仇恨的心结慢慢舒散在了心底,听到以前的事情,心中也只是波澜微漾,更多的心思都栓在了少当家身上。
“俺…俺可不…不…不敢劝,妹子…你…你一会儿劝…劝吧,现在…别…别…别去……”
樱子点点头,在门口坐下了,里面说的事情挺要紧的,她也不能去掺和。
“……自打遇上少当家,那可正经就是时来运转了!俺们这百八十弟兄,有少当家相助,接连挑翻了官军一个多营的人马,然后审清了他们的布置,带着樱子就去了官军的大营……得了那一千多条枪和家底儿,最后咱就藏到这老石梁来了……”
“额滴爷爷,你们这倭瓜胆儿,百十号子人,连官军的窑也砸啊!还有老妹子,不知道个怕啊……”杨老啃眼眶子都瞪裂了。
“唉,从东边道反出来,是伤了元气,大队的官军来剿,原本也是想着躲一躲的,是少当家的瞅准了时机,带着他们哥几个和弟兄们干的,那是真他娘的过瘾!可惜俺老奎那时候伤着,没赶上。对了,老啃,这些事情你清楚就行了,弟兄们那里还不能提!咱们还得借着老石梁这个壳子,躲上一大阵子。”
“哈哈哈……记住了记住了!俺就说嘛,你们咋看都是兵,可又躲着跳子行事;说是胡子吧,可连个报号都没有,胡子行里可有个说法儿,没报号不红局儿啊!”
“说说说说,老啃,先说说这个没报号不红局儿。”
“胡绺大帮都是把砸窑、绑票、抽份子当正经买卖做的,底窑要藏结实了,报号可是招牌幌子,得嚷嚷响了才赚的顺当,才占的住地盘儿……”
杨老啃一句解释,秦虎就听明白了,“老啃哥,咱们将来会有响当当的报号的,红局儿也是跑不了的,眼下咱要学习练兵,要收起爪牙,韬光养晦苦练内功,将来咱们的队伍会一鸣惊人的!老石梁这身皮,咱还得先披着。老奎叔刚说了队伍的来历,我也给老啃哥和各位兄长再细说说自己的事儿……”
“慢着慢着,少柜,你得最后唱压轴的,先听俺老啃磨叨磨叨……”